佟璟元显然看出了些门道,故意问佩芷:“他这是出丑了?”
佩芷联想刚刚佟璟元伸手和孟月泠走板的连贯性,确定孟月泠一定是偷偷看她了,只觉得心中更加哀戚,不愿意再继续留在这儿影响他。
她白了佟璟元一眼,转身就走。佟璟元冷笑着坐在包厢里没管,对面包厢的傅棠却出去了,在门口拦住了佩芷。
他问佩芷:“怎么回事?刚刚看你躲闪的动作,他还对你动过手?”
佩芷到底还要些脸面,不愿意跟傅棠说这些,故意挖苦他:“棠九爷如今连我的家事都要管了?”
佩芷不懂傅棠心中的后悔与愧疚,挥手叫了辆黄包车走了,徒留傅棠在原地。
他确实后悔,钱财到底是身外之物,佟璟元都舍得这些钱,他怎么还舍不得了?他也愧疚,若是娶了佩芷的是他,他一定不会那么待她,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如今说这些,实在是为时晚矣。
等到孟月泠下了台,先是叫来了凤鸣茶园的管事,让他给外面的观众退票,钱自然由他来出。管事出去了之后,他正一个人坐在那出神,没想到那管事又回来了。
他今日唱走板了,台下自然是没人扔彩头的,佟璟元却傻兮兮地来给他送银票。孟月泠知道,佟璟元是想嘲讽他。
这么一会子的工夫,傅棠已经重新挂上笑脸了,进门正好听到管事说是佟大少爷赏的,主动帮孟月泠接过,嘲道:“这姓佟的就是个棒槌。”
孟月泠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他顶多算个树桠子。”
但这钱他不收白不收,转手又给了管事,抵了给观众退票的钱。
民国十八年一月下旬,腊八刚过,满天津盛传孟月泠走板一事的风浪刚歇,大雪乌压压地堆满了院子,每家每户门口的红灯笼都挂起来了,姜老太太没能坚持过完戊辰年。
那晚佩芷正在屋子里描今年的九九消寒图,姜府的下人来报信,告诉她老太太没了。佩芷心头一恸,笔尖的墨猛然砸到了宣纸上,落了那么大个墨点,把字都给盖住了。
反正图也毁了,佩芷扔了笔,竟好长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等到反应过来,泪早已流了满脸了。
那是近些年来天津卫最大的一场丧葬仪式,前往姜府凭吊唁的人数不胜数。
佟家还兴着旧俗,认为佩芷已经嫁了人,便不是姜家人了。眼下年节将至,若是戴孝倒像是咒佟家二老去世一样,可这孝服佩芷必然是要穿的,没等她张口,佟璟元站在了她前面帮她说话,佟家二老只能听之任之。
停了七日的灵,佩芷眼睛都哭肿了,也没怎么吃饭,夜夜跪在灵前,直到下葬还不舍地哭喊着。
与姜老太太永别后,佩芷回了佟家,却把自己关在房内足有两日,不吃不喝,亦不肯出来见人。佟璟元也没了心思出去胡闹,日日在门外央求佩芷,不敢告知姜家人,又怕佩芷想不开,正准备破门而入。
没想到她自己出来了,在满院红彤彤的灯笼照映下,她木然朝他说道:“佟璟元,我要跟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