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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寄清落下一子,“若非如此,你父皇怕是不会这么快将太子之位交给你,他这一局是败给你了。”

谢缈扯了扯唇,“我去缇阳前,舅舅才说,我们两个要让他不好过,可我竟不知,您何时又跟他是一丘之貉了?”

“一丘之貉”这样的字眼着实有些刺人耳朵,但裴寄清却并不生气,他端起旁边的茶碗喝了口茶,才道:“繁青,你我都清楚,那张太后,和小皇上守不住这大黎仅剩的江山。”

“所以绥离之战,您便与他共谋,连您的儿子,我的表哥裴南亭,您都舍得让他去做那个受南黎百姓唾骂的战败将军?要一个将军不打胜仗,偏打败仗,”谢缈笑了声,抬眼看他,“舅舅,这不荒诞吗?”

裴寄清面上的笑意收敛殆尽,或是想起自己那个受万千人指摘,如今正身在牢狱的儿子,他心中浮起酸涩,沉默片刻,才道:“繁青,这是我与你父皇的交易。”

“当年,依照昌宗皇帝的意思,本该去北魏的,是齐王府的世子,你的兄长谢宜澄,但你兄长与吴侧妃合谋,硬是用了法子,让昌宗皇帝改了口,要送你去北魏。”

“比起忌惮你兄长,吴侧妃更忌惮你,只因你兄长的母族在麟都,那儿早已被伊赫人的铁蹄踏过,他的母族已不剩多少人,而你身后,则有我裴家,在月童城还不叫月童的时候,我裴家便已是此地大族,昌宗皇帝南迁月童,更越发倚重我裴家,所以吴侧妃才要千方百计的,让你去做那个质子。”

裴寄清叹了口气,“君恩在上,其时党争甚嚣尘上,我裴家若多说一个不字,在那些言官口中,便成了藐视皇恩,不尊社稷。”

“你父皇一生有你们三子,但我小妹柔康,却只有你这一个血脉。”

裴寄清的语气添了些年深日久积压在心的沉重情绪,“他谢敏朝不是柔康的好丈夫,亦不算是你的好父亲,但是繁青,他甘为一个位子等这么多年,心里头也常有诸多算计,最重要的,他有他的能力与手段,更有与北魏决战的雄心。”

“那皇位上坐的是他,总比坐着那一心玩乐,诸事不管的小皇上要强上百倍。”

裴寄清望着对面的少年,“何况他这么些年,无论是在朝堂,或是在军中,都积累了极大的威望,他要争那个位子,那也是你我早知的事,我裴家若不顺应时局,你父皇可不会答应。”

“所以舅舅是为了裴家?”谢缈看着他。

裴寄清摇头,“不为裴家,是为你,为我大黎。”

“我裴家没有一个怕死的,我早见惯了朝堂之上那些没有硝烟的你死我亡,我裴家人可以背骂名,可以去死,却只能为国而死,当初的大黎成了如今世人口中的南黎,南黎北魏,共分一个天下,而在北魏,我汉人始终是奴,是不如伊赫人身份高贵的草芥,他们也曾是我大黎子民,乃我汉家同胞,那被北魏占据的半壁江山,也曾是我大黎国土,我这么多年为什么?我创立涤神乡又是为什么?只要能收复国土,我裴寄清,在所不惜。”

裴寄清是经历过三十多年前那场惨烈国战的人,他看透了征伐之下,这遍野哀鸿,可若不争不战,北魏的汉人终究要做伊赫人的奴,而伊赫人,绝不会甘心与南黎平分天下。

“你父皇钟爱吴鹤月,可我不能让他们的儿子谢詹泽越过你去,我答应与你父皇共谋,是为你造势,你父皇早年参与国战所受之伤无数,如今旧疾已经颇多,他若不能将伊赫人赶出中原,”裴寄清屈起指节,扣下一颗白子,神情肃正地看着他,“那么繁青,这件事,就该你去做。”

谢缈与他对视片刻,又去看那玉棋盘上纵横捭阖的棋路,忽然问,“那我妻子呢?舅舅,您明知我今日不是为这个。”

提起戚寸心,裴寄清便不由想起那个小姑娘怯生生唤他一声“舅舅”的模样,面上凝重的神情褪了些,他甚至露出了点笑意,“不错,让天下人皆知紫垣玉符在她手里,有你父皇一份儿,也有我一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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