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若是能够好好地活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该当是如何幸运的一件事啊。
她还有许许多多想做的事未曾去做:她想告慰父亲,她完成了他未竟的心愿,将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北地可以得到太平了;她也想将父亲送到母亲的身边,让他们在天上相聚,从此以后,朝朝暮暮,再不分离;她还想亲自送走那些曾和她并肩战斗而今厌倦了打杀的将士们,看他们解甲归田,放马南山,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还有……
她想活着,当面,亲口再一次地告诉他,她便是当年的那个小卒,而他,就是她喜欢的那位少年。
此刻,她的将士突围而出,搏得了生的机会。她也仍还活着。
然而,代价,便是他替了她吗?
眼前仿佛浮现出许多年前,那张笑意如若霜晓晨天的少年俊爽脸容,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潸然,沿着她染满污血的面颊滚落。
前方数丈开外的一片芦苇从后,再次发出一阵窸窣之声。
是风给她的回应吗?
她流着眼泪,抬起头,望着那片随风轻晃的茂密的芦苇丛,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曾经鲜活的他,真便这样沉了下去,沉入了这片黑暗的泥底,再也无法呼吸,永远不见天日。
“束慎徽!”
她哽咽着,再次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你听见了吗?你在哪里!你应我一声!”
就在这一刻,她听到前方仿佛起了动静。那声音含含糊糊,极是虚弱,混杂在芦苇枝叶摩擦的响动里,几乎微不可辨,但在入她耳鼓的那一刻,她立刻便辨了出来。
有人叫她的名字。
兕兕。
是他的声音!
她整个人随之战栗,睁大眼睛,从地上一跃而起,冲着前方,不停地高声喊着他的名。
“束慎徽,你等着!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很快就来!”
第119章
面前的铁爪,一寸寸地下陷,最后彻底消失,被吞没在了草沼之下。
它的主人也算是枭狠之人,曾经万人之上,然而最终,不过也就如此,葬身在了天地之间。
人之将死,何其渺小,宛如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而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
束慎徽也要支撑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