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仕杰没有马上回答。如果对方要在这里和他碰头,那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这意味着要回到离两名杀手最后闹事地点很近的地方。
或者他也可以选择立刻买票上火车,做一个未来没有任何保障的逃犯,把这一切都忘记。就像他曾经所做过的一样。
但当年,他觉得活着,也就是一件被迫在驴屎里打滚的事情而已。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现在,他自觉和当年的自己不再是同一个人了。人不一定会变得更善或更恶,只是变得更成熟。在胡仕杰看来,所谓成熟,就是更擅长、更乐于赌博。
“你哑巴了?”对方说。
“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吧。”
胡仕杰想,至少这把枪没有白白拿出来。
在完全苏醒之前,成蔚就感觉到了杨甄的消失。她的思维在半梦半醒之间反复来回,就像在水面下久久闭气,猛然冲出水面之后,又被沉重的空气压进水底。她甚至还看见了杨甄在自己身体无法动弹的时候转身离开,以及自身迈着几乎抬不起来的梦境步伐,徒劳追逐。是掌心的刺痛和大脑的眩晕,让成蔚感受到自己的完全苏醒,随后才否定了曾经在梦境中试图追上杨甄的虚假记忆。
她看到了杨甄留给她的纸条。
你先走
不用担心我
成蔚心脏猛地一沉,捏着纸条,立刻回头,要去寻找杨甄。她在地面上发现了杨甄的脚印,但走出不到半分钟,泥土中变化多端的痕迹,在她眼中完全混淆在了一起,看不出任何区别。她对自己这突发的行为是否有意义,产生了疑虑。她打开纸条,又看了一眼。看得出来,杨甄刚刚下笔的时候,十分用劲,“你”字的左上角一撇几乎把纸张给扎穿了。整个字型也很飞。但是到了最后的“担心我”,笔画要顺畅端正得多。成蔚能感受到,无论杨甄此时身在何处,她的突然消失,必然不是一时性情所为。成蔚尽量不去回忆入睡前和杨甄的对话,不钻入其中,不自作主张地收拾出关于真相的所谓线索。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在这一刻让杨甄折返,那一定是一种对她来说无可避免的东西。更何况,山坡上的光线,比入睡前明显地变暗了。如果杨甄现在身处危险,成蔚不觉得自己能帮得上什么大忙。
成蔚一直觉得,这一路上,她是最脆弱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庄延离开了,杨甄也离开了,她在此刻变成孤身一人。这是他们对她的成全和最大的帮助。要逃跑的,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她回到原来的路上,继续不回头地朝山下走。
两个小时后,她抵达山脚,踩在了坚实的车行道边缘。她沿着这条路往前走。有大大小小的车辆经过她身边。她知道,有的司机把视线投向她。一个头发乱糟糟,满身泥泞,一瘸一拐的单身女人。但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唯一要做的就是脚步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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