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走廊上巡查了一下。并不是所有住客都睡了,破酒店隔音不好,他能听见抗日电视剧的台词和炮火,以及情侣欢爱时的话语声。再加上虽然杨甄说了很多话,但压低了嗓子,所以这一番骚动并未引起太大注意。庄延有一种感觉:杨甄发火成这样,却还没有忍不住高声说话,这未必是有意控制,而是一种不得已形成的习惯。他无法想象,杨甄是背负着怎样的躯壳和重负活到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心中突然有一个地方点亮了。不是烈火,而是一个也许存在瞬间遭到吹散风险的小小火花。
手机显示“无服务”。庄延想,如果到旅馆外,把她们俩单独留在这,会有风险。他走到走廊尽头。这里有一扇窗,被十字形铁条封死,无法徒手打开。他尽量靠近窗口,半边胳膊顶住了铁条,抬高手臂,摇晃手机。
有信号了。两格,一格,又是两格。
他把手机放低到胸前,刚想拨号,食指如不认识数字一般瞎转了半圈,又放弃了。他叹了一口气,在狭窄的走道上踱步,走两三步就折返,越走越焦虑。
若闭上眼睛,成蔚的脸会出现在脑海中。她竟然会回来,举着火把出现在翁庆的背后,如果说像一场梦,并不算准确,更像一次无人搭理,但酣畅淋漓的胡言乱语。成蔚和庄延现在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没有任何关系,庄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一刻会联想到她。
但他突然能下定决心了。
“好。”庄延深呼吸,睁开眼睛,一口气拨打了号码,放到耳边。
月光透过窗帘,染在一幅平淡无奇的书法题字上。
客厅里,电话铃声一共响了八次。
棕红色地毯的边缘睡着一只黄毛土狗。铃声响到第五次的间隙,它撑开眼皮,抬起头;响到第八次,它身子又软下去,下巴搭在前爪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年男性急忙蹭进客厅。穿着背心,披着毛毯,左手捏紧挂在腹部之上的两条毛毯边,趿着拖鞋,刚在电话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铃声就没了。他枯坐着,等待了三秒钟,一站起来,铃声再起。他拿起听筒。
“喂?”
对面没有声音。
“喂?”
“……”
“谁啊大半夜的?”
他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儿。
“是……是小晖吗?是不是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