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赌一把了。他踩下了刹车。
他已注意到,前方的山道先略微提升,然后再继续螺旋向下。车停稳之后,他打开一半车门,双手持枪,搭在车窗框架上,从足底、腰部到双肩,保持身体稳定如铁塔。运毒车继续前行,在从视线中短暂消失后,拐了一个 U 型弯,驶入抬升山道,进入了王明晖预测之中的视线范围。他的水平位置略低于运毒车,同时凭借月光在轮毂上的反射,清晰地看到了轮胎。他连发数枪,一发击穿挡泥板,两发击中了轮胎。运毒车恰恰处于从抬升到下行山道的转折点上,受损之后没有马上停下来,但明显失去了控制。车子半是行驶、半是滑行地下行了一小截路,泄气的轮胎在坑洼路面上滚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尖啸。前方已接近山路尽头,运毒车侧向滑出了车道,顺着已趋平缓但依然布满杂乱石堆的山坡下行,直到没入山底的树林之中。接下来是一声沉闷、预示着物体断裂的响动。运毒车灯闪烁了几次,照亮了交错的树叶,暴露了它在林中的位置,然后一切暂时归于平静。
王明晖的赌注成功了,但他并没有放下心来。开枪时的极度镇定一消褪,忽觉手心中汗水涟涟。山脚的这片树林,已属边境地带。缅甸一方的边境哨站防备松懈,偷越边境者就算被发现了,只需贿赂三、五十元人民币,就能顺利通行。至于督司令的手下,自然是畅通无阻。王明晖用对讲机报告情况,支队长称后援会立刻赶到。但是若等待后援到来,他们追寻的毒品,以及其他犯罪证据,必然已经消失无踪,仅剩被抛弃的运毒车。他回想起在追车途中,敌人朝他射出的几发精度极低的子弹。这仿佛搅浑水一般不上心、缺乏杀气的反击,让王明晖确信,庄延就在车上。为了收集并送出这一轮毒品交易的消息,庄延冒了相当大的风险,组织的安排是让他这一阶段的卧底任务告一段落,所以支队负担着“回收”庄延的任务。但现在看来,不仅可能无法追缴毒品,就连庄延也难以归队。
他俩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曾经”这个词让这段友情听起来很不理想,但从事着他们这样的职业,“曾经”也许永远都比未来更美好。已经活过、经历过的,比远在灰色云雾之中未来的更珍贵。
如果就留在这里,等待后援到来,再一起迎接一个完全失败的结果——王明晖将难以容忍自己。
他下山,走进黑暗的树林。紧握手枪,仿佛它成为了手掌的一部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撞上一棵大树的运毒车。后车厢没有打开,敌人应当还没有时间运走毒品。车内只剩一个人:司机。他的头部死死抵在染满鲜血的方向盘上,脖子折成不自然、接近直角的角度。王明晖确认,司机还有微弱的呼吸,但肯定是不具任何威胁了。
他继续往前走。头上的树叶越来越茂密,可见度越来越低。他知道,继续深入只会更危险,但却止不住脚步。就好像一度踏进了比意料之中更复杂的迷宫,对他这样脾性的人来说,其神秘性和不可预测性,反而成为了动力。
但王明晖并非不能感觉到真正的危险信号。当周围变得过于安静,以至于压倒自己呼吸声的,只有脚下踩碎树叶的声音,他立刻明白:该撤退了。
就在这时候,背后传来一声过于接近的枪响。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身形庞大的男子倒在地上。另外一个举枪的人站在他面前。
是庄延。他刚刚击倒的,是之前一直占据副驾驶座的毒贩。这名毒贩并未怀疑庄延,还和他商量着一起埋伏追入树林的王明晖。对这片树林的极度熟悉,让他们轻易地绕到王明晖背后。当双方位置接近到极限的时候,庄延朝着毒贩的后脑开枪了。
“你快撤退。”庄延说。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