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清楚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儿是如何从小姑娘眼中汹涌而出,看着她鼻头哭到通红,张大菱唇嘶喊失声,毫无印象里的娇憨仪态,令人揪痛又不知所措。
“我得保护七娘。”顾凝熙仿佛被她目光所慑,想起身走过来,却只是动了动腿没有更多举动。
他尽力说得恳切,放缓字句,近乎哀求:“我只是给她一个名分,纳入羽翼,庇护一二。绝不会对她有别的心思,娘子…娘子,放心。”
陶心荷觉得,心痛到极致后,还能饶有兴致地听男人砌词掩饰,暗暗挑他语病,也是苦中作乐的本事。
什么叫保护?什么叫放心?
懒得与饱读诗书、花言巧语的人兜圈子,陶心荷深吸一口气:“顾凝熙,顾司丞,你若纳妾,我便自请下堂。成人之美,不光君子有,我也不差。你确定要纳她?”
顾凝熙闻言,面上显出几分惶急,喉结上下滚动三四下,犹豫几息后,还是咬牙说道:“荷娘,你能不能……能不能……容我这一遭?七娘于我确实不同,你也知晓,她……她……突遭祸事,因我而起,我必得对她负责。”
在听到“容我这一遭”时,陶心荷已经明白顾凝熙执意纳妾,猛地背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姿势变换太突兀了,她胃部作乱,翻江倒海,眼前发花、身子发冷,忍了又忍,还是躬身,一手死死撑住桌沿,一手扣住麻软的大腿嫩肉,低头张口,“呃呃”两声后,向地上呕出一滩酸水。
咽处酸腐烧灼,耳边嗡嗡作响,全身没有一处是舒服的,陶心荷隐约听到男子声音断续飘过来说什么“七娘对我不同”,即使听不分明,更觉得恶心欲呕。
有厚实灼热的男子大掌拍抚在自己背上,从上到下捋着帮自己顺气,伴随着仿佛深情的声声“荷娘”呼唤。
陶心荷又吐出两口发黄泛绿的苦水,也许是胆汁,口中一片酸苦。肚肠还是翻搅得难受,却再没有东西可吐了。
她强撑着力气站直,用指尖狠狠抹去唇边残渍,深吸一口气后屏住,转身,直视着眼前男子,像是在看最后一眼。
她没有接顾凝熙另一手托着的温水茶盏,反手绕到自己背后,将他还在轻轻拍抚的手抓住,缓慢地、坚定地甩开,然后长长吐出这口气息,向着门口尽力踉跄着跨出三步,拉远了与顾凝熙的距离。
刚开口说个“不”字,陶心荷发现吐字都带着苦味儿,只好将长篇大论咽下,其实也没什么细说的必要了,简单陈述:“不劳您大驾。和离还是义绝,我让你选。”
顾凝熙此刻无比深恨自己看不清楚心爱之人面目,虽然猜到娘子会气怒,但是究竟气到什么程度,如何都把握不准,听她淡声话语,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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