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如今不知道轻重,等到灾荒真的起来了,他就会知道,这些饿疯了一样的流民真真是烫手山芋,谁也不愿意接!到时候别的州县不许进入,难不成全都饿死在弘农县?
宋温德却是面色不虞,这话他是半句也听不进去,言辞激烈地驳斥回去:
“糊涂!真有了灾荒,朝廷难道会坐视不理吗?咱们县衙难道就连一点赈灾的粮食都拿不出来吗?再说,县衙的粮不够,那些大族大户呢?何家往年不还赈济穷人吗?如今正是他们出力的时候!岂能任由流民乱窜,成何体统!”
师爷捂着额头,一阵头痛,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爷!风调雨顺之年还好,一遇上灾荒,完全不通为官之道!
还宋相的胞弟呢,若是宋相也如这般不通世事,那这朝廷,迟早要完!
师爷到底是跟了宋温德多年,决定自己再掏心窝子劝一次:
“老爷,您说的固然对,可您细想想,咱们县衙,能有多少存粮?这灾荒一起,可不是一天两天,可是一年半载都消停不下来!那些大族虽然有余粮,可今年这天气,几个月滴雨不落,他们自顾不暇,怎么能像往年那样?再说何家,您也知道,如今皇上因为秦王世子的流言对何家不满着呢,何家会不会出这个头?难说!至于朝廷,老爷恕属下说句不敬的话,西北的军饷还是兵部自个儿想办法筹的,而礼部,至今秋试的主考官都没定下来,今年的秋闱会不会停考,都还说不准,大齐今年大旱的地方又格外多,可不只虢州这一处,到时候,朝廷怕是有心无力啊!”
换句话说,朝廷是指望不上了!
他活了这把年纪,就没见过朝廷能指望的上的时候!就算朝廷有粮,下来层层盘剥,到了灾民手里,根本不顶事儿!
宋温德身为丞相宋温如的胞弟,别的便宜没占上,这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师爷说的话,句句属实。
可要他这么放任治下流民乱起,他的脸,往哪里搁?!
“这事儿,容老爷我再细想想,兹事体大,我得好好想想!”
宋温德到最后都没松口。
师爷暗暗一声长叹,兹事体大,好好想想,等您想好了,这丢的,可都是人命,人命啊!
詹士春坐在钦天监的高台上,在一众徒弟疑惑的眼神里不停地行占卜之事。
钦天监的小监生汤中和望了望天,月近中秋,越发往圆满上变化,天空的星子逐渐变得寥落,这样的夜晚,适合占卜吗?
况且,师父说过,占卜之事是泄露天机之事,能少占就少占,不然结局堪忧。师父这样一日之内不停歇地占卜,岂不是在损耗他自己的精血修为?
詹士春对徒弟的担忧,并不理会。
他这辈子,已然没有什么结局了,也就无所谓了。
自从做了钦天监监正以来,他只占了一次国运,血光满天之运。
的确如此,他双手虽未曾亲自染血,但招魂台下冤魂无数,也算是合数。
今日的占卜,都是为他的女儿而占。这是他等了这么久等到的吉日,卜卦是最灵的。
占前程,占姻缘,占命数。
可无论他占多少次,占卜用的蓍草折断了多少根,出现在他面前的,还是空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