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珣端详她良久。
脱脱把果子蜜饯摆好,烧了把纸钱,最后规规矩矩在墓前跪拜,轻声道:
“阿爷,我还是想这么喊相公,别嫌弃我。我来时,台主去了崔相公家,他怕是不行了,我不知道人死了是不是能够相聚。希望能吧,这样,你们旧友再相逢,也许能高兴点儿。你会高兴吗?”
一想到迄今这坟墓下都只有文抱玉的身子,而无头颅,她就忍不住打寒噤。脱脱自幼从不爱发悲音,人很矛盾,陵园里,青柏成荫,唯闻鸟语,是个极肃穆庄重的地方。她不该轻松,但又不喜欢哭哭啼啼,眼圈虽微微红了些,但枝上一动,有鸟踩着飞了出去,引得她不由回眸:是文相公听到我的话了吗?
但这一回眸,那些没聚起的泪水,瞬间消散了。
她有些恼怒地瞪着谢珣:“你来做什么?”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一点也不占理。她眼睛一眨,眉头微微挑着,不让自己看起来有半分想哭的意思:
“你不是在崔相公家吗?”
“人走了。”谢珣把祭品放到碑前,深深一拜。
脱脱愣住,小脸有一瞬变得犹如冰雪般冷肃。
谢珣再起身,神色却很平淡:“你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春风轻吟,松枝低垂,脱脱一张脸在日头下像是没有血色的白,她蛮横道:“要你管。”
“也好,你既然也在。”谢珣揽住她腰,使劲一用力,拥着脱脱和自己一道跪在了文抱玉的碑前。
脱脱挣扎,谢珣钳制住了她,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盯住脱脱:“有些话,我当着老师的面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脱脱目中怒火灼灼,她想起什么,又不愿意碰触只想快跑。
“老师本该是我们的证婚人,若他在,也许,现在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谢珣沉沉道,他出神地望着脱脱明媚的面孔,“我答应过你,你沉冤得雪,我就辞官,绝不反悔。”
脱脱哂笑不已:“你不是查清楚了吗?洛阳的事情忘啦?谢珣,怎么没见你辞官呢?”
她报复似的一抬明眸,手中折的柳枝,故意一甩,啪地抽在了谢珣的脸上。他脸白,顿时起一层浮红,格外醒目。
见谢珣不躲不动,脱脱冷笑,扭身把他搁置一旁的马鞭捡起,面无表情问:
“你怎么不说话了?”
“老师的事并没有结束,你再给我些时间。”谢珣平静说。
脱脱捏着乌鞭,点点头:“好,你要当着文相公的面说什么?”
“给你赔罪。”谢珣缓缓站起,双手在胸前一折,很郑重的礼,他语气真诚而低沉,“珣错怪误判春娘子,万般有罪,皆在我一人。”
脱脱小脸倔强又冷淡,不屑一顾。
“我不接受。”
谢珣道:“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多,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我这个人,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差劲,也许,有些可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