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逢予听得心情烦躁:“是,他厉害,接风宴还要出风头呢,我们都得给他当陪衬。”
梁满月冷笑:“出风头?我看他出洋相还差不多。”
黄梵茵见两个孩子这般幼稚任性,自己说的话他们也不听,作为人母不知该如何教导,唯余叹息。
说到黄家,老爷子原系买办出身,后来一手创建了安和洋行,说是洋行,其实并无外商资本,只是拥有国外销路的贸易行。
老爷子病逝后,生意交给黄伯庸打理,不过几年时间,安和洋行在他手里越走越窄,黄伯庸无才无德,看不准行市,且急功近利,一次买卖亏了几百吨的货,令洋行宣告破产。
那时黄梵茵曾带他找梁孚生寻求帮忙,谁知当场遭拒。
“银行的规定需要严格执行,调查部认为他不符合信用贷款的条件,这个我也没办法。”
“怎么没办法?大不了他把房产抵押给你呀。”
“这样吧,”梁孚生提议:“你们去找那种新办的小银行,他们急需客户,肯定求之不得。”
这是摆明了不想帮忙、不愿意帮忙,他对黄伯庸的鄙夷与厌恶几乎到了不肯掩饰的地步。
“达兴银行还有其他股东,不是我一个人的,更不是你们黄家的私人金库。”
如果放在几年前,这种理性到绝情的话必定会令黄梵茵大受打击,从而发生争执。即便不为娘家,也要为自己吵一吵,闹一闹,以此试探丈夫对自己的感情,为何不再爱屋及乌。
可是现在不会了,这些年她也很累,父亲去世后黄家日落西山,时常还要靠她接济。老娘孱弱,兄长昏庸,子女顽劣,黄梵茵深感无人依靠,她不想失去优渥的生活,不想失去梁公馆的庇护。
倘若走到离婚的地步,依梁孚生的性子,必定会给她一笔丰厚的赡养费,但到那时,她孤家寡人,只怕要任由母亲和哥哥搓揉了,自己的私房钱又能支撑多久呢?
现在陈秋意的到来愈发加剧了危机感,到底要不要为两个孩子争一争,诚然是个问题。
——
接风宴如期而至,华灯初上,梁公馆名流云集。
因为来不及订做西装,秋意穿的是父亲的衣裳。
梁孚生带他穿梭于衣香鬓影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太太们围聚一侧,讨论着阮玲玉小姐在《神女》里近乎天才的演绎。
满月为宾客们弹奏乐曲,引来众人鼓掌称赞。她穿着洋裙,笔直而紧绷的双腿裹在黑袜里,脚上是一双鹿皮的小皮鞋,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长辫,分别用墨绿缎带绑作蝴蝶结,束紧。
秋意恍眼望见,忽然心里想,要是温琰出身在这种富贵家庭,必定也会长成一个粉雕玉琢的洋娃娃,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为生计烦忧。同在一个国度,人与人之间的境遇却有天壤之别。
这边,满月从三角钢琴前起身,捻着两杯香槟走向角落。她年纪小,平日是不能饮酒的,今天晚宴除外。
她的表姐黄芷夏正在角落发呆。
满月笑盈盈挨过去,亲昵地唤了声姐姐。
黄芷夏有些受宠若惊,双手局促,不知该往哪里放。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走,跟我过去找他们玩儿呀。”满月递酒:“以前我不懂事,讲话太难听,姐姐别怪我。”
黄芷夏笑得拘谨尴尬:“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