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落次水便突然转了性,真真是府里一大奇闻。
月洞架子床上的夏和易正在拗着帐幔后悔,悔一时嘴快出言解了围,外头半晌无人出声,许是都觉得怪异了。
都怪她皇后当了三年,一碗水端平的本能早已深深刻在了骨子里,见着形势不对就脱口而出,只怕现在一屋子都在琢磨她是不是中邪了。
潘氏率先绕过屏风过来,一侧身坐在床尾,红了眼眶,掖了帕子担忧地抹泪,不忘腾出一只手作势捶打她,不住气叹道:“冤家,真是冤家!我上辈子是造了多大杀孽,这一世才养得你这只讨人嫌的泼皮猴儿。”
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比起上一世挨的骂来实在要轻得太多,夏和易垂首听得安分,没想到潘氏骂着骂着倒是停了叹稀奇,“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是不还嘴了?”
“阿娘,二妹妹这回是知道错了,才不敢多嘴呢。您看在二妹妹受惊一场,算作是小惩大戒,且饶她这一回吧。”
上前来柔声相劝的是大姑娘夏凤鸣,眉眼跟夏和易瞧着是一母同胞,少了那股灵巧的俏皮劲儿,通身稳妥妥的大气端方,两下一对比,相貌上便只剩下三五分相似了。
回回都是如此,妹妹夏和易惹祸,姐姐夏凤鸣出头作援。
潘氏嗔眼瞧着正在对眼神儿的姐妹俩,脸上明摆着的刀子嘴豆腐心,“你少替你妹妹说项。这诨丫头野得出奇,我不狠狠惩治她一回,将来进了婆家,自有婆婆收拾她。”
外头游廊忽然有重重的脚步声起,只有爷们儿能踏出这样沉甸甸的步伐,料想是公爷和大爷下职归了,众人纷纷往屏风外见礼。
夏公爷人未至声先到,“易姐儿怎的了?好好的,怎的落水了?”
潘氏起身去迎,抱怨声不断,“公爷,快来管管你家这泼猴儿罢,这一日日的,早晚要把我气得呕血。”
姑娘大了,即便探病的由头,亲爹亲兄长也不便入闺房。夏公爷略略发福的身影投在插屏上,山冠高耸,可见连外出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风尘仆仆便来瞧她,双手背在腰后,只剩一迭地摇头,“你啊……”
叹息声里自是有责备,听出更多的是为父的担忧。
果不其然,夏公爷只是模样上轻责几句,话锋一转,“人无事便是大幸,这回长个教训就是了。”
大哥哥大嫂嫂也在旁帮着相劝开解,姐姐夏凤鸣惯是个能道会说的,两个姨娘均是瞅着公爷的口风一边儿见风倒,众人拾柴,三两下潘氏泄了劲儿,“算了算了,一个个都是泼皮丫头的说客,兜搭不过你们。”
算了归算了,狠话还是要放的,潘氏绕过屏风回到床边,指着夏和易的脑袋下下轻点,“再有下回,我可定是要叫你吃戒尺的,可晓得了?”
夏和易怔怔的,心想,眼前这一切若是大限将至前阎罗王赏赐的美梦,那这梦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人难以置信。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吊形吊影坐在坤宁宫的高榻上,苦苦哀求天爷让她回到这时,国公府正值鼎盛,封后的诏书还未下,她生命中最后一段快活的辰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