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炮火蔓延至淞沪,政府军与日本驻沪海军特别陆战队激战三个月,终因战局失利被迫撤退,11月中旬上海沦陷。
祝南疆因为住在法租界,对华东一带的时局不甚敏感。因此当平津开战,周围人都惶惶不可终日之时,他还稀里糊涂地在公馆里坐着,计划过几日再请法师来家中做法驱驱邪祟。还是瞎子脑袋清醒,病一好就出门抢购粮食,囤积罐头。
过了几日工董局传出消息称上海可能开战,祝南疆这才紧张起来。开始东奔西走地打听情报。华区的中国人有的嗅到危机,纷纷拖家带口涌入租界,而租界内的有钱人则是想方设法找船南下避难。
那薛从淮是个机灵的,路子又广,早早就弄到船票把老婆孩子和丈人一家全部送去广州,自己则暂且留在上海善后,把大额钱款取出来存入英国银行,一切能够变现的资产全部出手换成金条。
祝南疆这些年靠薛从淮赚了不少钱,眼见摇钱树要离自己而去,非常真情实意地感到不舍:“说走就走?你那些房产和商店,卖不掉就打算扔在这儿吗?”
“情势所逼,要是孤家寡人赌赌运气也就罢了,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担不起风险。”
“有这么严重?日本人就算打过来也不至于进到租界,到时候看情况再走也不迟。”
“谁知道日本会不会对英法开战,等打起来再走就晚了。”
“那不可能!”
嘴上说着不可能,祝南疆心里其实并无主意,并且被周遭愈发紧张的气氛带得自己也有些不安起来。
不过他跟薛从淮不同,一来他从小生长在上海,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离开这块熟悉的地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二来他孤家寡人一个,真要逃的话也没那么多顾虑。
况且温长岭也还没走。
早在五年前,日本破坏文化机关以打击中国的意图就十分明显。江南印书馆已然遭受过一次毁灭性打击,这几年才刚刚恢复过来。如若上海失守,在华区的图书馆和印刷厂必然遭到彻底查封和破坏。因此当华北的枪声一响,温长岭和管理所领导就在临近的法租界租下临时仓库,将印刷厂的机器,原材料和图书馆的藏书向租界内转移。
调查班接到情报称日本特务已获知印书馆的行动,正采取措施暗中阻挠。工董局在这节骨眼上不敢跟日本人作对,命调查班静观其变,切勿插手此事。
祝南疆一面要防止特务对温长岭下手,一面又要向工董局隐瞒行踪,瞻前顾后地放不开手脚,几场暗斗下来印刷厂是顺利转移了,他自己也损失了不少人手。
这世道比起十年前已大为不同,祝南疆隐约感觉到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已经无法确保温长岭的安全,再加上薛从淮说日本有可能对英法开战,一番计较之后心中不安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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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挨到8月中旬,上海终究没能躲过炮火,激战三个月后政府军撤退,留下一片满目苍夷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