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的手臂突然收紧,那楠感到他打算说点什么,抢先说道:“你是觉得我很矫情吧,动不动就说死什么的。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好笑,”那楠说着嗤笑了两声,“我还去安定医院看过,我没有抑郁症,什么问题也没有,真的,就是觉得无意义。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又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好像就水到渠成了。
“你放心,我现在没这想法,现在觉得人生还是有点意义的,至少我得陪着你不是嘛。
“就是去年的这时候,还晚几天,记不得具体时间了,只记得下了好大一场雪。地面的雪很快清开,但楼顶的雪一直积着,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那几天我天天去楼顶转转,我也没有什么计划,只等心血来潮。但每天中午的时间,都能在那儿遇到老师,他不上天台,就坐在楼道里背风的位置,那里有张课桌,也不知道谁摆在那儿的。他把课桌收拾干净,每天摆好几个饭盒,就坐在那儿旁若无人吃午饭。
“开始我以为是某个被霸凌的学生,一般大学里不太会存在这种事,大家都长大了嘛,但学校里出现这种事总不是很稀奇。但他的外貌明显又不是学生,而且他吃得挺好,远远就能闻到香味儿,看出食物的丰盛。我看他很奇怪,我以为他看我也一样。但后来才发现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过我。或许那时我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互相打扰。
“但是那天,是个上午,有阳光,楼顶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我突然觉得就是那个时候,我站在楼顶边缘。栏杆很高,到了我胸前,上面还拦着铁丝网,很不容易翻出去。但实在要翻也没法,任何防范都只能防止意外而不能防止刻意。我站在那儿,风很大,吹得我脸都麻木了,突然背后有个声音,他问我是几年级几班的,辅导员是谁,站在这儿做什么。
“他吓了我一跳。
“我转回头时,他递给我一瓶热咖啡,说学生不能上天台,这里风大,天也很冷,让我赶紧回教室。我就只好回教室了。”
陆以一只手轻轻抓那楠的头发,一只手从他领口伸进去没有目的地抚摸。
“你就是这么爱上闻兼明的?”
那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后来我就关注到他了,知道他是教什么的,教几年级,多少岁,住哪儿等等,我也知道他是同性恋,还有他老婆来学校闹事的过程。知道学校的领导都看他很不顺眼,特别是我妈,我妈正好是他们文学院的主任。我经常在家里听见我父母议论他,反正都是些很难听的话。
“那时我同情他,我觉得他简直和我一模一样,肯定也活得特别烦特别压抑特别没意思,肯定也和我一样没有朋友,不被理解,很孤独。”说到这儿,那楠开始笑,“我觉得我可以和他做朋友,我可以拯救他,我可以爱他,于是我就爱上他了。”那楠越笑越厉害,肩膀抖个不停,他的声音也在发抖,“但事实不是这样,事实刚好相反。”
陆以听懂了那楠的意思,不是他要拯救闻兼明,他要爱闻兼明,而是以为闻兼明和他是同类,希望闻兼明来拯救他,来爱他,然而这份希望和感情都求不来,而他只能在这种渴望里越陷越深。他多么可怜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