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陈越结束了在为期2年的留学生涯,和好友莫冬乘坐同一架国际航班回国。
莫冬是他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和他同住一个小区,高中大学甚至出国读研,两人都在同一所学校。
陈越爽朗大方,家境又好,身边总是聚集了一堆爱玩爱闹的朋友,走到哪里几乎都是前呼后拥。而在陈越的众多朋友中,莫冬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他这个人几乎很少说话,狭长单薄的睡凤眼常年半阖着,整个人就像有种被白雾笼罩的忧郁气,仿佛对一切世事都漠不关心。即使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KTV聚会,别人都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时,他也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垂眸面对着这钢化玻璃桌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示意,很快又把目光投回镜像玻璃茶几上,就这么一动不动能看一整晚。别人在一旁吵吵闹闹也分毫影响不到他。
但是每当陈越跟他说话时,即使在包厢里那么喧闹的环境下,他都能准确而及时地会抬起那双温柔内敛的单眼皮,安安静静地听着,专注又认真。
他很少对别人显露出过激的情绪或者举动,陈越和他认识这么久,几乎没有看见过他笑或者愤怒,即使在最狼狈的情况下,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深黑色的眼眸如死水一般。
所以陈越到现在仍然无法相信莫冬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当时,他正拿着kindle在看《动物病理学》,周围的人大多都在昏昏欲睡,偶尔有小孩哭闹的声音,但很快就被家长的训斥声压下去了,机舱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陈越看累了,放下kindle,捏了捏鼻梁,心口莫名觉得有点烦闷,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莫冬,他从上飞机到现在都一直安静地看着窗外,好像有什么有趣的风景似的。
他好奇地朝窗外望去,他们乘坐的是夜班,玻璃窗外面是黑糊糊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倒是玻璃镜面上隐隐约约反映出自己和莫冬模糊不清的轮廓。
他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准备放下椅背睡觉时,意外就猝不及防地来了。
机身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机舱立即陷入黑暗,周围的乘客被惊醒,安静几秒后,一阵尖叫声响起,人们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接二连三,到处都是恐慌的喊叫和小孩子的哭声。
几个空姐使劲拍打着椅背,大声重复“大家不要慌!不要慌!正常的!冷静!”竭力想稳定住乘客的情绪,但无济于事,人在面对死亡时是很难冷静下来的,有人甚至吓得带着哭腔嚎叫了出来:“我要下去!伞!伞!我要要伞!”。
乘务长赶紧发送广播:“各位旅客,请大家不要慌。现在飞机遇到气流,前方会有些颠簸,请各位乘客坐好,系好自己的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说着机身又是一阵摇晃,“啪”的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陈越这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手抖得连kindle都抓不住了。他脑子里很乱,耳边全是呼救的嘈杂声,心脏突突的跳起来。
在起初大脑的一片空白后,随之而来的恐惧和不甘心像一张大网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的画面,朋友们的,亲人们的,还有那只即将运回国的小猫,还有很多很多没来得及做的事。
他突然想起莫冬就坐在他身边,忙伸过手去碰他,气息不稳地叫他:“莫冬莫冬,你怎么样?”他担心莫冬的情绪会失控,虽然他自己连呼吸都在发抖,但还是抓住莫冬的手,“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不知道是说给莫冬听还是自己听。
飞机颠簸持续太久,甚至隐隐出现了失重的迹象,旁边乘客的躁动居然开始平息下来,每个人都在绝望地不停叨念着祈祷的话或者是自己亲人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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