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晚上回家, 林冬没吃饭就钻书房里去了。吉吉把冬冬顶在头上,挤开书房门进去陪他。这俩孩子特别会察言观色,但凡主人们有点情绪波动, 会主动贴上前撒娇卖萌, 十分的暖心。然而今天这招似乎不管用了,没一会,吉吉又顶着冬冬出来,冲唐喆学“呜呜”, 意为“你去安慰安慰他吧,我们俩不顶事了”。
切了俩苹果端进书房,唐喆学刚推门进去就听转椅“吱呀”一声响, 眼瞧着林冬背过了身。他走到桌边放下盘子, 扫了眼地上的垃圾桶——里面有半桶面巾纸。林冬的眼镜放在桌上, 旁边是他与业已牺牲的七名战友的早年合照。
扳过转椅, 唐喆学垂手搂住林冬的肩, 任由滚烫的泪水洇湿衣料。有时候他觉着林冬是自己见过的内心最强大的人, 可有的时候, 这个人又脆弱得像是寒风中的枯叶。重重重压之下, 林冬可以坚毅如钢,而越是温馨幸福的日子, 却越会勾起他无限的愧疚感。他总说,他们都不在了, 可我还活的好好的, 我对不起他们。
这种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是徒劳的, 唐喆学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的陪伴左右, 等林冬的情绪自行缓和。
过了大约一刻钟, 林冬仰起脸。但见那绺白发之下, 浓睫湿润,眼眶通红。他把下巴硌在唐喆学的裤腰边,鼻音浓重的说:“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很想他们。”
“别道歉了,又不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唐喆学皱眉笑笑,掂起块苹果放进他嘴里,“我在冰箱里放了俩勺子,你待会记得冰冰眼睛,不然明天早起又肿成桃了。”
嚼着苹果,林冬听到声响动,转头看向书房门口——冬冬趴在吉吉脑袋上,四只眼睛透过门缝,小心翼翼的观察里面的情况。他坐直身体,冲它们招招手,下一秒怀里便被猫狗填满。
一边吸猫撸狗,他一边暗叹自己让孩子们担心了,也让唐喆学担心了,可时不时的,情绪还是会不受控的崩溃。祈铭催过他很多次,让他去接受心理治疗,局里有专门的心理辅导办公室,不用白不用。他不是没进去过,强制性的,人家得签字确认他待了多长时间,不然不许开工。而面对心理治疗师,他却开不了口。怎么说呢?说过不去这道坎,是因为自己争强好胜不肯轻言放弃,在接到威胁之后不为所动才导致队友殉职?说打从心底里觉得对不起齐昊,是因为一门心思走仕途,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才保持缄默?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他的错,说出来,不过是往已经化脓的伤口里塞把盐。
见他情绪已近平复,唐喆学又塞了块苹果给他,说:“刚岳林打电话,问订什么时候的票去南宁。”
“不订票,开车去,一千二百公里而已,一天能到。”鼓着腮帮,林冬的情绪瞬间调整至工作状态,“不说台风要来么,搭公共交通工具可能会延误,再说顾黎身负三条人命,不能让他在老百姓堆里待着,别回头再闹出点什么幺蛾子。”
这倒是,唐喆学认可林冬的担忧。杀人犯,死刑板上钉钉了,却还不忘报复抓捕自己的警员,分分钟给他们添个大堵。文英杰受伤的事情,林冬肯定得挨处分,今儿在局长办公室里跟好几个白衬衫那做了一下午检讨。上面可不管犯事儿的是弱智还是神经病,没看住,那就是你的责任。他觉着这可能就是导致林冬回家后情绪爆发的主要原因之一,下午听检讨的白衬衫里有位刘主任,之前被林冬用枪怼过脑袋,现在只要看见林冬,脸上都能结霜,可想而知训诫林冬的时候说话有多难听,百分百是照着心窝子上杵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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