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嘴唇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到最后, 脸部肌肉勉力动起来,看起来有些撕心裂肺似的。
眼神逐渐晦暗无光。
梁可樱越看越着急,攥紧了她手指,也跟着动了动嘴唇。
倏忽间,便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周宁是在说:“下辈子别做我女儿了。”
……
大年初三凌晨。
海城落了今年第一场雪。
短短半年内,周宁第三次脑梗进入抢救室。
几个小时后, 因为大脑半球主干血管大面积梗塞,急救失败,医生向梁可樱宣布了她的死亡时间。
梁可樱站在抢救室外,愣愣地听着审判。
脸色虽然苍白,脸颊上却是干燥一片,好像没有一滴眼泪。
停顿片刻,她舔了舔干涩嘴唇,讷讷地说:“……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海城市内早就禁了烟花爆竹,哪怕是过年,室外依旧安安静静,不见丝毫新年热闹感觉。
但纵然如此,万家灯火,仿佛能透过玻璃窗穿进来,将每一寸空气都渲染出辞旧迎新、举家团员的热烈来。
那急救医生是第一次见,看梁可樱孤零零地一个人站着,身边没有其他家属,却也没有多问。
他只是叹了口气,试图安抚道:“小姑娘……”
梁可樱低声打断他,“谢谢医生,辛苦了。……我没关系的。”
“……”
“这么多年,她受了很多苦。”
现在,周宁大抵是终于解脱了。
所以一切的不甘、怨恨、意难平,都随着呼吸渐止,而彻底化为了泡沫。
恩怨都成了尘埃。
只给小女儿留下一个期许。
下辈子不做母女了。
这样就不用跟在她身边受苦了。
多好。
……
哪怕是过年休假期间,殡葬一条龙服务依旧营业。
幸好,周宁家中还有几个亲戚长辈,哪怕当年和疯疯癫癫的周宁吵过架,但到底人死如灯灭,人家也没有再记什么前仇,还是帮着一起操持了后事。
短短几天里,梁可樱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她好像迎来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或许还不是最暗。
但已经叫人忍不住心生绝望起来。
一夜之间,梁可樱彻底变成了一艘孤单的小船。
没有人会再一言不合就给她一巴掌,让她丢脸、让她痛苦挣扎。但也没有人会在她偶尔回家时,一边骂,一边端上几盘菜,嘱咐她多吃点、不要浪费自己的劳动。
不知道为什么,对梁可樱来说,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