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已经在这个世上消失三百多年,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但对他们都有差不多的印象——残暴,邪恶,嗜血,贪婪。”沈不渡说,“我也一样。”
谢见欢咬紧牙关,心脏一阵一阵抽的生疼。
“如果不贪婪,不会迫使其他种族跪地称奴,妄图称霸此方世界;如果不残暴,不会将所有不臣服的生命赶尽杀绝,造成伏尸百万流血漂杵的结局。”
魔族不是人,自然没有人性;他们生来嗜杀,冷血残暴,并以此为乐,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沈不渡作为最后一任守碑人,自然是要誓与魔族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他偏偏收了一个魔族徒弟。
那个徒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嗜血,残暴,凶恶。相反,他沉静,正义,坚韧,向善,甚至在早些年被煞气——或是说魔气缠身时,也一直控制自己不去伤害无辜的人,没让自己的手沾过一丝人类的血。
这样的一个魔族,还可以算是魔族吗?
是非善恶,正邪黑白,真的仅凭一个人的出身就能完全判定吗?
沈不渡不是庸俗之辈,这一点他心中早有决断,即使魔族是他沈氏先祖的生死之仇,即使他的亲生父母牺牲在抵御魔族入侵的斗争中,他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的明白一个事实:
如果剖除魔族的身份,谢见欢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错,甚至救了自己一命。
如果剖除魔族的身份,谢见欢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答案沈不渡多年前就曾告诉过对方:“你是一个很好的小孩。”
如今小孩长大了,成了一个很好的,很优秀的男人。
“曾经有几个瞬间,我也想过,为何我偏偏是沈氏后人?”沈不渡自嘲一笑,坦然道出自己夜深人静时曾滋生过的淡淡怨恨,“芸芸众生,为何只有我一个要担起这责任,在寂寂无人的地方守着一块石碑直到地老天荒?”
不,甚至到不了地老天荒,他就有可能魂散于这人世间。
沈不渡生来潇洒,最爱自由,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还未见识百分之一,才活了短短二十余年,却时常有一种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荒唐错觉。
像头上悬着一把剑,像颈侧横着一把刀,任再没心没肺,随性洒脱的人,也做不到全然无动于衷。虽未到辗转反侧不成眠的地步,但午夜梦回时,也会偶尔心生惊悸,泛起淡淡无人知晓亦无可诉说的悲凉和凄然。
若能自己选择出身,他真能毫无私心、毫不犹豫的再次踏上这条路吗?
沈不渡不敢笃定。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毫无私心,他也有自己爱的,想要陪伴一生,长长久久活下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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