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东吾对我藏得不浅,或许这些东西本就在他默认的不必向我透露的范围之内,我们这五年始终就是这样,其实各有各碰不到边的地界,心永远比肉身多一层隔膜,状似亲密地贴在一起,我瞒着他多买几个包,他背着我……算了,他背着我做的事太多了,还好他没背着我就要和元琳琅结婚。
我对着周秘问不出来,除了我,还有别人来过吗。
周秘送我进去,自己却悄悄地在外厅停下了,我熟悉李东吾的装潢风格,就像我能够揣准他心意置办每件家具一般,我没来过这里,走起来却是像已住了许久的笃定——隔着主卧的一扇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咳嗽声,那道我有十天半月没听过的声音,曾贴着我的耳边,也降落自我的上方,后来我只能通过一条聊天记录里收藏的语音框,在出租房的夜晚,迢迢地像从另一个世界响起,了了,宝贝。
我就忽然走不动了。
敲了门,那里面先是沉默,又敲不过两下,他就扯着哑嗓子暴起一样,很有些怨气,“刚吃过药了,别再进来吵我。”
我推开门,来不及走近,脚下不远的地板立刻被掷下一只积满半截烟头的烟灰缸,呛肺的雾气像裂熟的果实般在房里溅开,浓得我倒退半步,那团卧在床上的人影却像是惊愕极了,支住手肘半撑起来,“……陈了?”
我试探着往前走,道,“李东吾,听说你——”
“别过来。”
我来不及看清他现在是不是胡子拉碴的模样,他先一步躺下背过身去,留给我一个阔又因病塌下去的背影,那个我在无数个深夜醒来、借着月光一点点用手指在空中描画过的脊背,曾经一贴就贴紧了靠住的,蹭两下就翻过来将我揣在怀里的,如今赌气状,喑哑问道,“走就走了,何苦再过来?很用不着。”
我老实回答,“周秘带我来的。”
我也想来的。不能说。
他一僵,听到我往前走来的脚步声,不露痕迹地往墙面靠近,却被我捕捉到,好像一只受伤流血休养在荒原里的大型动物,我再一次意识到他已人到中年,是也会脆弱、狼狈的老李,仍不忘躁郁发作地低低喝道,“我一点都不想见你,我老了,你再来招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