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了出去。
保姆阿姨目送我出的门,她第一回以一些怜惜的神色望向我,却没有道别,大抵是为我被扫地出门的架势而觉得青春也不值几多钱。她该早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也做好了会为面貌不同但同样漂亮的主顾轮换着服务的预备,我始终未告诉她我的名字,如果挨个儿要存电话簿记忆,实在是一件难事,万一叫串又会平添不必要的误会。她也许早为我,上一个我,接下来的我取好了代号。
我不再留在我的爱丽丝公寓,我曾经为这里选拣床单,地毯,沙发套,体会到了一点持家的快乐,但总是一种几年抛的、有期限的快乐。李东吾说过我选的配色颇有审美,他不知道我成年后的审美有一部分移植自他,他将我捏人儿般养得合乎眼缘,我为这个临时的住所选的物件儿,或许是他意志的延伸——也许很快搬来新的人,换上新的床单地毯沙发套,很快就会重新热闹起来。
想到这儿,我就为老李的中年人生感到些许轻快。
来帮我搬家的是蒋一焕,倪南冰是铁了心要将我俩撮合到一块儿似地将他差来,我支使起来他便有些良心不安,他看到这座房的时候收住了惊诧,目光很快回归到我身上,自然地接过我的另一只行李箱,“学姐,祝贺你顺利逃跑成功。”
那只手展过来,要与我击掌。
我犹豫了一下,将手贴过去,只是需要凭借清脆的声音来验证我确实已闯出李东吾的壁垒,通关总得有动感音效陪衬——可驱车而来的周秘很快将气氛打破,他如今看我的眼光更像是清退员工,口吻还是公事公办的程序化,“陈小姐,李总派我送你一程。”
送我一程,怎么听怎么别扭,立刻心说他是不是早已导航定位好火葬场,背叛李总的女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不用,”蒋一焕截下话,行李箱的滚轮在地上磨了磨,他将我的手拉过去,两只手便并排搭在扶杆上,“我的车就在那边,本来我就是来接学姐去新家的。”
周秘在我俩之间扫描仪般打量了一遍,扭过头将车开走了。得,这当真是不教李东吾觉得我背叛他都难,算了,算了,谁又会在意分手的形式,他没把我关在房间操得我不敢再提离开,已是中年人放手的最佳范本。
蒋一焕将车内空调开得很足,暖气直烘得我睫毛发痒,我看向窗外,邻居搬出一棵圣诞树矗在庭院草坪中,他家的白色萨摩耶将尾巴摇得很欢,我们并没能来得及看上今年的第一场雪——想起从前的冬天,原来我们从来没能一起看一场雪,纯爱片段顺理成章地被灼化,看来以分手来定义关系的终结也有些自负,我想到,抛散,拆解,分裂,更加凌厉的字眼一刀一刀要刻破玻璃,心小小地怅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