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就会说这种话了。”
卧室里还没有开灯,客厅的灯光从走廊迂回散射进来,只照到门口,勉强能看清床的位置和轮廓。任明尧脚步很慢,放手还早了些。
他离床还有四五厘米的距离就被撂下了,身体落在床垫上被弹起来的感觉并不好,震得内脏移位,又难受地皱起眉头。
任明尧打开床头台灯,尽可能地把一切安顿得舒适——实际上也并不知道能安顿些什么,他自己喝醉时就跟外面宋子扬的待遇差不多,只要有个地方能躺,倒头就睡了。
这晚他做得最耐心的事,是拿凉毛巾给程识擦脸降温,擦了两三遍。程识喝酒上脸很快,整个脸色就是小说里写的艳若桃李,血色过盛。他擦得胆战心惊,生怕把那层单薄脆弱的皮肤擦伤了,毛细血管破裂血溅当场。
程识却闭着眼一直用脸颊蹭他的手,不知是贪凉还是喜欢被抚摸,他放轻动作,恍然不觉擦了一遍又一遍。脸颊的滚烫伙同手心的温度,最后硬是把毛巾给捂热了。
任明尧把台灯的亮度拧到最低,拧着毛巾靠坐在床边地毯上,长叹了口气。
“想吐的时候叫我。”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他没回头,听着程识翻了身,背对着,声音遥远得像从另一个时空里穿越过来。
“班长。”他用肯定的语气说,“你是不是怪我。”
任明尧没回头,垂着眼,看毛巾在手心里变化形状。
“是。”任明尧说。
什么班长,他根本就不想当班长。还年年都班长,忙里忙外当得快要累死了,成天开些没什么意义的会。
可是不当班长,程识就不愿意名正言顺地依靠他。
他试过初中有一个学期故意没有竞选,就想听程识除了班长,还会怎么叫他。结果那个学期没了“班长”的称呼就什么都没了,他得到的是一个减少沟通直接自闭的程识。
他也曾经觉得自己就像个工具人,怀疑程识是不是只愿意依靠“班长”,而“班长”是不是任明尧都无所谓。可他亲眼看着别人当了班长,程识更不好意思开口,有什么困难都自己憋着。
初中程识也是走读,本来家就离得远,公交车班次也少,错过一站得等很久。他总是得步行走到班次多的站点,就这样还是免不了偶尔迟到,一遇到下雨天脚使不上劲儿走得更慢。
茂华还他妈经常下雨。新选出的班长还他妈是个傻逼。程识往往在门口那儿风纪委员都混过去了,又没扣分,到班里还得被堵着,一天天的挨批。
他只好又支棱起来继续竞选。从此任明尧的名字和班长不必区分,或者从更早些时候,从那个雨天的操场上开始,他鬼使神差地心疼了一个挨雨淋的同学,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把外套扔给人家。
一旦开始为他操心,就再也不可能断掉。
任明尧都不敢想,自己高中时跟程识的关系到底好到哪种程度。他不知道程识因此少挨了很多欺负,也因此招来另一些麻烦。只记得自己跟着了魔似的,每节课下课铃一响,他的固定动作是先转头,看一眼程识在干什么。
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他妈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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