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引就在常家祠堂,藏在灵牌前的香炉底部,常七初探一番,拆解起来很是麻烦。”
王朗解开臂缚时说道,笔挺的身姿在约束消失的刹那松懈了下,靠向椅背:“三日后就是奠基大典,届时除了祭拜海神,还得往常家祠堂虚应故事。毕竟鸳鸯阵法姓常,这一关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常敏行如此谋划,根本连面也不必露,本将军敬香祝祷之际,就是挫骨扬灰之时。”
辽无极闲拨虿盆,不防被跃起的蟾蜍咂了手,修眉略耸,指间搓出一捻细末,盆里霎时没了动静。他阖上盖,转头啧叹道:“拿自个祖宗的骨灰作引子,姓常的是个角色。”
王朗让人把茶水泡得浓,低头啜了口,在苦味里慢慢思量:“四面望楼环伺,里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常家精锐悉出,强攻不可取,把姓常的逼急了跟咱们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
辽无极道:“照这么说来......”
“方今之计,只有暗度陈仓。”帘外传来铿锵声,红玛瑙在光隙间的晃动,形似出锋的锐利,迟笑愚打起帘,封璘走了进来,“常敏行究竟只是一介乡绅,便是破釜沉舟,也无法在几日内做到全线封锁。陆上走不通,地下的暗河或许能为之一用。”
问题有解,可是谁也无法松快下来,封璘与王朗对视一眼,各自陷入心照不宣的尴尬。
暗河尽头水流窄而急,无光晦暗时尤其难行,须得行事之人极擅水性。除此之外,这件事难还难在没有第二次机会,一击不中,火舌与衔枚影卫的刀锋谁更快显威,对于执行任务的人而言,本质上毫无分别。
还有一件,无论是封璘还是南洋水师的人,都不适宜作为此事的执行者。原因无他,迄今为止,常老太爷仍是护佑一方安宁的“战神”,在闵州百姓中声望颇高。欲破除火引,必难逃惊扰神灵的嫌疑,一旦事情败露,承受万众怒火之人,决计当与大晏朝堂无碍。
“我去吧,潜底凫水的事,有谁比我更在行?”辽无极摸到了自己的竹杖,起身掸袖,何其潇洒。
王朗蹙眉问:“你?”
辽无极踱了两步,珠圆玉润的腔调念起陆放翁的词,别有一番意气可言。
“一弹指顷浮生过,坠甑元知当破。去去醉吟高卧,独唱何须和。【1】”
王朗平生最厌烦酸文假醋的这一套,今夜却破天荒地没有打断。他定了少顷,道:“水师府再无多余军饷,可以付得起你的酬酢。”
辽无极大笑,仰看穹顶似墨。那年他青衫初染微尘,视山河江海亦如微尘,风吹吹皆可散尽。他不信道、不奉义,不执着长久,万里江湖倥偬,牛车来叶舟去,他变天地亦变。可直到此刻利名脱尽,缰锁无存,辽无极再抬首时,却发现那一片苍远里,仿佛仍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骑鲸帮自来有一恒旨,要劫只劫天物,接活只接大活。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窃人宏愿,力扛将沉之岛更像辽无极该干的事吗?”他神色稍敛,说:“称人心意的活,我少主不计较酬劳。”
封璘默了良久,缓声道:“此事若成,本王会尽力替你周旋,以摘掉骑鲸帮在刑部名下的悬红。”
辽无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晾开双掌,道:“这可罢了,功名能作浮云散,一百人头柱的罪过哪是说消就能消的。我没那么贪心,就一件事,有劳少将军替我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