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璘微仰起头,顺着翘檐看向澄明的天,静了片刻,简短道:“无须万死,只求一胜。”
杨大智撤后半步,上身前倾,沉声应道:“卑职,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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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外仓由矿区改建而来,空阔,背阴。夕晒透过槛窗斜进来,被分割成细条状的光斑,粼粼如碧波微漾。
沧浪踩住其中一条,蹲下了身。
“手脚这般利落,倒不似寻常山匪的风格。”他观察着拖痕的深浅,伸手抹一把,忖着道:“闻令行止,更像是私兵。你说呢?”
光斑耀眼,封璘眯起双眸道:“商战以后,七大商财货两失,猗顿南现下还关在狱中,早已是自顾不暇。这种时候能腾出心思搅局的,只有一个人。”
高无咎。
沧浪点头,拍掉掌心灰尘,没有理会封璘伸过来的手臂:“可是要搅局,劫粮做什么,一把火烧了不是更好?”
封璘被噎得无话,蹙额思索。
沧浪转身时突然顿住:“那是什么?”
角落里东嗅西闻的怀缨寻声蹿过来,在靠近那一小撮黑点的瞬间,绿瞳都竖直了,几乎立时朝后一跃,半身贴地狼尾高抬,沧浪还没见过它这么畏惧的样子。
“是石脂。”
封璘前些天跟着户部官员看账目,把旬日内进出江宁城的货物都记得牢靠,“三日前有延州报墨料入城,迄今未知所踪。”
沧浪听出了名堂,“依照晏国惯例,原料和成品入关时同归为一类入档。石脂可以燃烧,亦能制墨,报关之人这是玩了一个障眼法。可是为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石脂以秘法炼制,续燃性极强,再没有比其更猛烈的燃料,诸如此类危险品入城,原该仔细筛查。然而眼下有人趁着商战之乱将大批燃料偷运进江宁城,用意定然不只牟利那么简单。
“石脂可燃,乃仓储之地的禁物,出现在这里,多半是从匪徒身上抖落。”沧浪心中担忧,“看来咱们得加快探查的脚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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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杨大智对着满仓分毫未动的粮食和空空如也的营寨,亦陷入沉思。
响马老巢龟缩在两山夹峙的窄缝间,地势较四面略高,只有一条栈道通向山顶。沿途设了三道关卡,每道关都有滚木竹排等防御性武器,看起来不像是弃用已久,规制之高,甚至可以和锦衣卫的训练校场相媲美。
凫名山中藏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私兵!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杨大智随即寒毛直竖。他早该想到,从高无咎火烧宗庙的一刻起,或许还可以向前追溯到高诤之死,他们面对的就不再是个能用常理揣度的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