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王把话说得很重,严谟还想嘴硬,膝盖却先一步屈从了本心,他绝非文臣软骨,只是往往太执着于表里如一。
封璘对知府大人的屈膝视若无睹,径自略过他,走到近前伸出手。沧浪忽觉掌心一实,借着暮色偷偷摊开拳头,一颗丰腴莲子就卧在清晰可见的掌纹正中。又抬眸,对上的是双不见笑纹,但笑意深潜的眼。
沧浪眼中划过幽光,却在封璘再开口时泯于刹那。
他听见兖王殿下用几无感情的语调对严谟说:“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动歪心思,这是为你好。秋播过后,江宁府不再是谁的天下,也没有那么多牛鬼蛇神需你供奉。可你若是哪天错了主意,妻儿家小、性命官帽样样落空,我劝你仔细。”
对于严谟式的“墙头草”,这样的敲打很有必要。但问题在于封璘说得太过自然,让人误以为他对“挟制”二字颇有见地。
又或许那未必是错觉。
沧浪笑容收敛,沾着汗意的莲子嵌在肉里,像心头刺,不期然带来一种难言的旧痛。
“先生有心事?”敏锐如封璘,很快察觉了沧浪的异样。
沧浪袖起莲子背在身后,淡声说:“无事,日头太大,先回吧。”
封璘伫在原地没动弹,目送着沧浪孑然离去的身影,面上浮起一层几不可查的,淡淡的失落。
作者有话说:
璘:好男人不藏私房钱。
这部分有参考战国时期吕不韦的咸阳商战先例。ps:我就是个辣鸡作者,为啥还有人在下面空口鉴抄。好一个“文好熟悉”,真羡慕你跟谁都自来熟的特质(微笑.jpg)
第46章 陶卮入酒波璘璘(四)
夏夜的阵雨,来势猛去势疾。一场瓢泼将连日的暑热冲淡些许,途径芭蕉的袍角沾上露珠,潜生凉意。
江南七大商之首的猗顿南单衣轻便,用的是江南最昂贵的料子,纹样却极尽低调之能。他就站在滴水檐下,手搭在四轮车的椅背。至于轮椅上坐着的人,再狂烈的暴雨也震慑不住他,因为那双锐如鹰隼的眼已见识过这世间最颠覆的无常。
高无咎从半年前的大雪里逃出生天,却没能保住自己一双腿。严寒剥夺了他独立行走的权利,那件为他量身定做的四轮车则彻底碾碎了一代权臣的尊严。
现在的他处处仰仗于人,即便抬头,看见的只有被屋檐遮挡的方寸天空。
“变卖粮种、低价抢市,看不出来封璘胸中倒有几分沟壑。寄真,咱们这回棋逢对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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