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态,十足一个犯错的孩童,沧浪瞧他发间玛瑙都没了光彩,仿佛又看见那个受了排挤,只在自己面前才流露委屈的小可怜。沧浪没有追忆似水流年的兴致,此刻却突然很想再摸摸那截小辫。
手刚抬起,见得红芒骤闪,在火焰下迸射出野性十足的乱光:“高诤想用辽无极做要挟,本王必不会教他如愿。”
封璘仰起脸,眼底杀气棱棱:“骑鲸帮在江湖素以守信自居,辽无极此番若能做到三缄其口,我定当不遗余力相救。若不能,我也自有办法做一出死无对证。”
这般毫不避讳的杀意让沧浪心口咯噔一下,他不能臧否封璘身为王侯的杀伐果断,但作为自己悉心教养过的徒儿,他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地想到那四个字:
养狼自啮。
“杀了一个辽无极,还有旁观今夜缠斗的寺院僧侣,悠悠众口,你待如何去堵?”
封璘略显疲惫地掐了掐后颈,锋芒触及沧浪眼底的刹那如冰棱始解:“安家那场大火的余烬,本王不介意让它在京城复燃一次。”
于是乎手在半空虚握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捺回去,变成提壶倒酒。
“先别忙开杀戒,”过了许久,沧浪道,“咱们互相都擒着对方软肋,总归还有得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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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诤的确想谈,甚而比封璘更加迫切。
辽无极自从下狱以后,拒不供认自己曾受兖王指使。高诤浮游宦海多年,纸上书忠义的读书人见过不少,像这种铡前剖肝肠的屠狗辈倒是头一回。烙铁撬不开这人的嘴,莫须有的罪状呈上去,未必有对方黑纸白字的证据更能打动圣心。
这场较量打一开始,他手握的筹码就少得可怜。
正因如此,看过王府送来的密报,高诤先是一怔,继而如临意外之喜。他吹掉指腹上的浮灰,笑容慢慢溢出唇角。
“看不出来,那头白眼狼身上竟然还有点人味儿。”高诤睐着靠壁蜷缩的人影,峰回路转的忻然很快演变成一种残忍的促狭,他拿起小案上的药瓶。
“封璘想用名册换回你,我要是趁现在对你动点手脚,令他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样会不会显得更加有趣?”
囚室幽忽不定的灯光映亮了那张脸,一张几无完肤的脸。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最初的秋水横流如今已是血肉模糊的两团烂沼,闻言只是浑浊而粘稠地蠕动着。
折腾了一整夜,月落参横。
高诤没了搓揉人的兴味,正打算将药丸给辽无极喂下时,门外狱卒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