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可怜虫,行至穷途,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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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宅的这场火足足烧了半日,直到附近卫所派来五百兵士扑救,才堪堪赶在薄暮时分将火熄灭,然而依旧损失惨重。
县衙连夜调人清点过现场,大火烧死烧伤二十七人,其中多为参加公祭的闵州官员。除起火正中安家老宅之外,会馆街附近一十八户民房均有不同程度受损。安宅因门梁坍塌堵死了唯一生路,更是变成人间炼狱般的所在。
据前往验尸的仵作回禀,停放安立本尸身的柳州楠木棺椁在火中变成了一堆黑炭。可怜其父安太爷因腿脚不便,独自困于厢房被烧得没了人形,只能从尸体仆倒的方向依稀辨出,老人死前逃生的意志强烈,奈何恶焰遮眼令他难寻出路而已。
“桑籍、贺为章之流呢?”听完奏报,沧浪默了半刻,微拧着眉问。
杨大智有意看封璘的眼色,孰知殿下面无波澜,一个眼神也欠奉:“先生问什么,你照答便是。”
“是,一残一伤,皆由锦衣卫看押,”杨大智道,“暂无性命之虞。”
“……圣人下步打算如何处置?”
“这场大火究竟因公祭而起,桑籍负有肇事之责。圣人有旨,待其伤好便押解回京,交由三法司会审。至于贺姓海商,圣人说了,就依黄德庸邸报中所言,听凭王爷发落。”
封璘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挥手屏退杨大智,继续持木棍给怀缨做着咬合训练。
解忧散早已换作真正安神的香饵,闻沧浪久未答言,封璘搁了手里圆木,隔着袅袅轻烟凝眸看他:“先生在想什么?”
沧浪道:“大理寺卿、都察院都御史皆为高无咎门生,将桑籍交给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安家这场大火,你只拿下了一个贺为章,却折进多少无辜百姓,买卖像王爷这么做,江山社稷只怕都要赔个底空。”
封璘听出他话中讥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早在先生想出以折俸之法引得本王与高无咎鹬蚌相争时,就该知道输赢并非绝对。高氏一党在朝根基深厚,高无咎头上不只一顶国舅爷的帽子,更有百年祖荫作保。相比之下本王有什么,若无这场大火解我困局,先生大费周折只拿下了一个封璘,岂非更不合算?”
沧浪被反将了一军,心中失忿、手上失准,今秋最早一批贵妃香脂拈在指尖,珠圆顿破,淡胭色香汁呲溜射了怀缨一脸。它打着响鼻,惊天动地,把案上沙盘都吹落一空。
封璘见状叹口气,走过来。
“这场火并非只拿下了一个贺为章,先生不见这非死即伤的二十七人里,有多少是闽州官场的中流砥柱吗?”他掏出帕子,细细地替沧浪揩掉指间汁水,“常言道不破不立,譬如这推演沙盘,都空了,才有后来人从新建树的机会。”
沧浪在他的股掌间无法挣脱,越性由着摆布,淡声只问:“此举乃圣人授意,还是王爷僭越为之?”
“海防一事,自隆康初年便是新帝的一块心病。他欲采纳胡静斋的金瓯之策,奈何在京有国舅爷针锋相对,在边又有其党羽横生枝节。上上下下攀藤附葛,烂透了,反成水泼不进的坚瓠。杨大勇三年前碰了这块铁板,连具囫囵尸都没落下;这回派桑籍来查贪墨,先生真当封琮昏了头?他是被内外交困逼得无法了,才想着与虎谋皮,从那些赃官污吏嘴里刨出一点是一点。我之行事,虽不得封琮授意,却也是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