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沙发上有暗影的那一侧坐下,低头凑近汤面,深吸了一口气,说:“好香。”
然后拿起筷子。
聂九罗看到他拿筷子的手:大概是洗澡时被热水浸的,泡到发白,有些长疮胞的地方已经破了,渗着很细的血丝。
她忍不住说了句:“我买了冻疮膏了,在袋子里,你记得擦。”
炎拓嗯了一声:“我睡前擦,再睡一觉,好得快。”
说这话时,一直没抬头。
怎么会这样呢,聂九罗忽然觉得,以前和炎拓,是能聊再多都不厌倦的,但现在需要找话跟他说,即便找到了,对答也干巴巴的,还时不时冷场。
是哪不对了?
她搞不明白,顿了顿又说:“头发……要不要剪一下?”
炎拓摇头:“不用,过一阵子……再说吧。”
犹豫了会,又补了句:“阿罗,你今天也累了,要么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种完全没眼神交流的对答太尴尬了,聂九罗蓦地觉得自己有点不受欢迎:“那行,你慢慢吃。”
她起身出来,炎拓也起来送她,到门边时,忽然问她:“你这趟出来,随身还带折星星的纸吗?”
聂九罗说:“带啊。”
“那借我一张吧。”
聂九罗笑:“一张纸还借,难道你会还吗?待会拿给你。”
炎拓也笑,门口这儿暗,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到眼睛里带笑。
他又说:“你这帽子上这个球,是能拽的吗?”
聂九罗哭笑不得:“你三岁吗,你要拽它干嘛?”
炎拓说:“我记得小时候有这种毛球,我就喜欢一根根地拽,本来是鼓蓬蓬的,拽着拽着就拽秃了。”
说着伸手过来,在毛球上拈住一根,用力一扯,哪知人家这新买的帽子,毛球没那么松散,别看只拈住了一根,这一扯,硬生生把人整个帽子都拎起来了。
冬天,又是毛线帽,静电大,帽子一离脑袋,好多头发就跟着逆地心引力、直竖起来了,聂九罗还没来得及开口,炎拓已经慌里慌张地又把帽子压回她头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就拎起来了……”
说到末了,自己也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眼睛都笑弯了,亮晶晶的。
聂九罗觉得,从前跟炎拓相处时的那种轻松惬意,一下子又回来了。
为什么呢?
她忽然想明白了。
在屋里时,炎拓说话回避她的目光,一直低头,要坐到沙发的暗影里,不愿剪头发。
他其实不想她看见他。
就跟在矿洞里,他觉得自己很脏一样,现在,他又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讨嫌,自惭形秽,不想那么无遮无拦地面对她。
门口这里暗,没什么光,他觉得安全。
真是傻透气了,她又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