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黑白照片。
照片里,应是夕阳西下的时间,太阳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没了小半身体,汤志学嘴叼口哨,单臂高高举起手握成拳头,他的双眼紧盯辛永初,侧身背对镜头;辛永初则在前边奔跑,他抬起手臂,扬高大腿,汗水在跑步练出来的发达腿肌上滚动挥洒。
窗外也到了金乌西沉的时间。
天色变红,红光染上纪询捏着照片的手指,同时染上这张黑白照片,寡淡的黑白色开始畏怯后退,金光像是火一样点燃这张照片,一切都变得生动真实:
在汤志学响亮的哨声和大声的催促中,在夕阳如同火焰般烧灼的日子里。
辛永初埋头奔跑。
他身上挥洒出的每一滴汗水,迎上阳光,都闪出一瓣晶亮彩虹。
彩虹拱他向前。
努力,努力,更加的努力,未来就在你跑道的终点。
“他跑上了一高,又跑上了大学。”老人说,“上了大学也没忘记这里,常常写信回来,后来我儿子被杀了,这些被他资助过的孩子大多过来了,都很伤心,他也哭得撕心裂肺,但是这天以后……”
老人努力想一想。
“我没有再见过他了,也没听别人说见过他,他好像再没有回到这个县里来,他现在怎么样了?”
辛永初的事情大体这样,在即将结束的时候,纪询额外问了声:“老太太,您认识一个叫练达章的吗?”
“我知道。当时警察局没抓到人,搁置了案子,他的妈妈又天天说儿子厉害,惦记县里,可以帮忙,我们就想死马当活马医,找个律师,看他能不能帮忙什么的……但他根本没见我们。”
老太太低了头。练达章在这里的名气比纪询想得大多了。
“后来我想了想,可能他不太喜欢我们家吧。”老太太说,“小辛当年是个混世魔王,在学校也是游来荡去,据说还打过练律师,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条相交线让纪询与霍染因意外。
但有了这个过去,定点投毒的可能性更高了。
两人向老太太道别。
老太太起身,送他们,一路送到门口,最后用骨肉松弛的手扶着门框,欲言又止。
她想问关于儿子的案子,儿子的案子,就是悬在她心头的重石。
她还在期盼的看着他们,于是那块重石就顺着她的期盼,出现在纪询身上,将他压成薄薄的一张纸。
他无法呼吸,也无法转开眼睛。
期望有时候是个四面闭合,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人关死在里头,但只要能够开口承诺,他就能从里头打开一盏可供呼吸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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