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叹息般的声音从对面响起:“陛下自回来后,性情就和从前大不一样,大臣们猜不透他的心思,本宫也猜不透,有时候看到他,就觉得像是看到了先帝,可对着将军的事,他就会变的像个小孩子。前些日子将军回京,陛下虽然嘴上半个字不提,可心中的欢喜,连我的承儿都看出来了。”
楚驭胸中情潮涌动,连目光都变的幽深起来,他按耐着情思道:“……可陛下似乎并不愿见我,况且今夜……”思及先前所见,心中不觉有些苦涩,依如今他和元景的关系,想要问上一问,只怕都没有资格。
皇后语气落寞道:“就算心中在意,也未必愿意让人看出来,人性趋利避害,生怕付错了心,用深了情,反而伤到自己。这种滋味,将军不会不懂。况且……”她顿了顿:“依将军从前的所作所为,陛下无法释怀也是难免。”
楚驭看着她鬓边微微晃动的珠钗,苦涩道:“是,我知他心里恨我。”
皇后淡淡道:“恨虽不假,但细较起来,总归是在意多些,否则今日,陛下也不会为将军留宿本宫这两名侍女而大发雷霆。”
楚驭道:“我留宿她们乃是为……”瞳孔骤然收缩,声音也暗哑起来:“娘娘的意思是,他以为我在跟别人风流快活,所以今晚才……”
皇后道:“顾芳仪入宫已有两年,今日是她第一次面圣,想来陛下只是为跟将军赌气,将军大可不必在意此事,陛下若这么容易移情,如今这后宫中,也不会只有承儿一个孩子了。”
楚驭一时无言,一阵清风吹进帘幕之中,但见烛影摇曳不止。皇后起身走到亭窗边,遥遥望着远处,如水的月光落在龙舟殿顶之上,将立着的石马照的很温柔:“将军平定北疆战乱之后,也曾有人向陛下提议南巡,反被陛下驳了回去,将军可知,为何今时今日,陛下又要南巡了?”
楚驭心念一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果不其然,就见她转身望向自己,淡淡道:“御厩中曾有一匹名唤雪骢的白马,陛下最是喜欢,他离京时白马还在,待他从赫齐归来的时候,这匹马却莫名消失了,直到前些日子,陛下才把它找了回来。”
楚驭心头大震,藏在内心深处的长河画舫,骤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震撼之下,连地上的影子都有些颤动,理智一线尚存,才没有立刻去找元景:“他如今是你的丈夫,皇后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皇后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喃喃道:“自然是为了陛下,深宫中的失意之人何其多,这年复一年的煎熬等待滋味,本宫不愿让陛下也来品味。”
楚驭默了一默,缓缓道:“先前末将多有些……对不住之处,今日之事铭记于心,他日自当报还。”
他行了一礼,转身走下凉亭,展臂一跃,飞也似地回到龙舟之上。许是怕夜行不稳,龙舟不知何时已停滞不前。临近天子行宫,他心绪高涨,步伐反而慢了下来。高处灯光幽静暧昧,好似梦境一般,他仰头望去,只觉胸口阵阵发烫,先前压抑着的情潮呼啸翻涌,几乎将他淹没。他屏住呼吸,缓缓走了上去,最终来到殿门前时,攥紧的手掌心里已全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