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眼睛阖了一阖,似有些疲倦:“他回宫那日,朕也如此问了他,他与你回答是一样的。”楚驭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他。燕帝道:“太子年纪还小,做起事来缺了些手段,如今外患未平,这些个老臣里,难免会有轻慢弱主之人,他这个皇帝会做的很艰难,你能帮朕照看好他?”
楚驭没有一口应下,他沉吟了片刻,平静道:“太子是臣的主君,又是臣心中挚宝,臣自然是要以他为重的。只是臣权势甚微,只怕有心无力。”
燕帝似早有所料,他轻叹了一声:“你意如何?”
楚驭身姿一动,跪在燕帝面前,置于一旁的烛台受他影响,光芒为之一颤,他目光全无波动,声音亦听不出情绪:“臣想要京城十二万禁军的专统之权。”
殿门重新打开之时,一颗火流星自中天滑落,殿门前黑压压跪了一片,元景立于人前,沉默地看着天空。他这阵子瘦得厉害,衣衫灌风,整个人似在黑夜里瑟瑟发抖,他循声望向楚驭,眼睛里一点光也没有。
楚驭掌心里握着一枚虎符,他低沉道:“皇上宣太子入内。”
元景进去之时,燕帝已躺在床上,他脸色的红光完全褪尽,眼中亦无神采。元景牢牢记着他先前的嘱咐,跪在他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语不发,一滴眼泪未流,只是开口时声如泣血:“父皇。”
燕帝极力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发,手臂动了动,又无力地垂下了:“近前来,父皇有话要对你说。”
元景忙凑到燕帝耳边,燕帝气力衰竭,寥寥几句,说了许久。离身之时,他一手搭在元景手背上,不放心道:“记住了?”元景用力地点了点头,忍在眼眶中的泪水随之坠下。燕帝松了一口气,看他的眼神无比慈爱:“父皇刚才替你跟别人打了个赌,赌你一世的安康,只愿你运气比朕好些。”
手指颤了颤,似有垂落之意,刘林在一旁看得真切,急道:“陛下,将军正在来的路上,您……千万要等等他!”
燕帝无声一笑:“朕等得够久了,朕知道,他不会来了。朕骗了他一辈子,他心里恨朕。”勉力睁了睁眼,苍老的手指向刘林:“若他将兵奔丧,你便告诉他,朕心里早就后悔了。若他孤身前来,只管将那封信给他。”
刘林呜咽难言,跪地道:“是,奴才记下了。”
燕帝握着元景的手,艰难道:“朕的太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从前的事,朕……不计较了,你得答应朕,朕归天之后……他是你唯一的主子。”
元景忍泪忍的喉咙一阵作痛,他偏过脸,只听刘林悲声道:“陛下放心,老奴服侍了您这么多年,这颗心早就是向着您的了。”
燕帝如释重负,看着元景道:“朕能做的都做完了,以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元景只觉他连呼吸都没有热气了,眼看便要阖上双目,心里惶恐难言,他紧紧抓住燕帝的衣角,寻求依靠般不断道:“父皇别走,儿臣……儿臣还做不到……”
燕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说孩子话了。朕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做了无数的决定,虽有些遗憾,然心中……其实无一事后悔。你只管向前看,朕可以做到,相信你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