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帐内只余他二人。这种氛围下,元景瞌睡全消,只有些不自在。见旁边放着一碗奶茶,端起来喝了一口,不想这茶咸多甜少,冷了以后上面还浮着一层奶皮子,滋味实在怪得很,以至于半天才咽下去。抬眼时与楚岏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他擦了擦嘴唇上的奶渍,不安道:“将军?”
楚岏嘴角一动,似乎想笑一笑,但他森严惯了,许久不曾展颜,已经忘了怎么笑,只道:“末将失礼了,殿下与皇上很像,末将看着您,不禁想起当年与他泛舟出游的事,这才出了神。”
宫中老人曾说,太子肖似其母,唯有那双桃花眼和薄情唇与皇上如出一辙。只是他们性格迥异,像也就像个样子罢了。元景心知这是寒暄之词,不过听在耳中,倒平添一分亲近之感。仿佛眼前这个不止是威震天下、名声赫赫的战神将军了,还是自己的叔伯一般。
只听楚岏道:“皇上还好么?每日饮食如何?能否安眠?”
语气平平,倒也听不出什么深意。但元景莫名觉得,他在这里呆了一整晚,只是为了问出这句话的。一时间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末了,看着他道:“父皇很好,入冬以后饭比以前吃的多些,宫中火墙烧得热,夜里睡得也安稳。”
楚岏静了一刻,似在细想,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便好。”
元景试探道:“我如今住在宫外,对父皇的事所知有限,此番将军大胜还朝,父皇定会好好奖赏你,届时你在京中住一阵子,常来宫中走动走动,便都知道了。”
楚岏沉默片刻,身影一动,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末将告辞。”
元景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道这次他还不回京?眼前他走的干脆,心中又起一念,一别数年,他总该问些楚驭的事情,如今他却只字不提,活像没有这个儿子一样,当下有些不满,壮胆道:“将军不问问大……不问问世子的情况么?”
楚岏淡淡道:“他的性子末将最是清楚,一般人不敢招惹他。旁的事有皇上照拂,末将没有不放心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去。元景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转念一想,倒也是如此。
渠犁虽灭,但抓捕残兵、布防关隘、安置遗民等诸事不绝,以至于元景接下来有五六日都没见到神武将军。在他营里呆的实在无聊,这日问清了明夜安葬之处,打算于林外遥祭一番。乌善自然是自告奋勇地跟去了,上香之时,见元景神色肃穆,好奇道:“这人是谁?”元景遥望渠犁故国,迟疑道:“是我的朋友。”乌善惊奇道:“你在这里还有朋友?”元景点点头,不说话了。
眼见天色尚早,他又去渠犁城中走了一遭。城中战火初歇,处处可见暗红血色和烧灼的痕迹。城楼巷道上满是燕兵,但见商铺闭门、宅院紧锁,连猫狗都找不出一只。元景站在一朵枯败的樱草边,听乌善说起这里曾经的繁华盛况,心头不禁有些沉重。神武将军天纵英明,但治下却严了些,渠犁战火初熄,需得宽猛相济,布政优优,才能聚民心得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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