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胖依言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纪右伸手摸他脑袋:“可惜你是一只土拨鼠,也幸亏你是一只土拨鼠。”
没有血缘人类的很难长情,就像他十二岁时的那些玩伴,早已忘却他。
父母研究繁忙,每隔半个月来一次。
病床上那几年,这只土拨鼠,却始终在身边。
他躺在医院里,大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失去知觉——原本能听见的声音逐渐变小,隔了层膜的远雷一般;触觉也变成某种迟钝的麻木,分不清到底是有人握着他的手,还是伤他的手;他甚至已经开始闻不到味道。
那时候只有小肥,也就是胖胖,坚持不懈地在他耳边叫着。
明明有护士小姐姐每天喂养他,可是他还记得以前每天早上纪右都带他出去玩,于是,他每到八点,就会叫着:“啊!”“啊!”
仿佛在说:“右子,带我出去玩啊。”
“右子,带我出去玩啊。”
大概只是因为它记忆太短了吧,又或者,它太迟钝。
那时候连思考和回忆能力都要退化的纪右,居然就靠着这点叫喊支撑下来。那是种报时,让纪右每天都可以仅靠微弱听力,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一百天、第两百天、第三百天……第九百五百六十天、第九百五百七十天……默默地数数,算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果然父母来看望他,维持自己的思考和联想能力,让大脑不至于萎缩得太快。
胖胖在成为人之前,就拥有了感情。
这种感情大概只是出于一种动物的本能,而成为人的胖胖,正在学会感情。
纪右起身:“也许明早,我跟胖胖就都不在了。和大家相处的日子很高兴,我会尽量把胖胖救回来,这段时间,你们也可以想想,究竟还愿意喜欢这样的胖胖吗?”
没有任何一个人睡得着。
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彻夜不眠,有人坐在沙发上无法接受,有人则沉默不语。
零点二十,黑漆漆的屋子里,王其把双臂枕在脑后,盯着上方,突然间掀开被子起身,他差点被纪右唬住了——为什么他们会不喜欢现在的胖胖?
胖胖又不是土拨鼠成的精,他只是拥有一点点土拨鼠行为习惯的人,在上个世界活了二十五年,就相当于重新投胎做人,跟真正的人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从结论上来说,他们自己都算是模拟智人呢?
王其下床穿衣服,不行,他必须跟胖胖把这件事说清楚,否则胖胖还以为他们不愿意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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