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才十八,说句实在话,哪里有什么慈悲母爱,”沈怜雪一字一顿道,“曾经一度,我根本就不想要她,要这个证明我被人欺辱过的孽障。”
“可是我又不忍心。”
沈怜雪并非天生就软弱无能,沈文礼常年的冷漠和暴力,沈家每一个人对她的欺辱和嘲讽,逐渐把她天性中的勇敢、坚强都击碎。
溃不成军,片甲不留。
当意识到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她甚至想带着孩子一起死。
一了百了,省得连累孩子跟她一起在这人世间遭罪。
然而,沈家发生了更让她恶心的事。
沈怜雪的声音逐渐变得冷淡:“我之前同你说过,他给我订了一门亲,对方是方家的小儿子,名叫方言之,是个年轻书生。”
“大抵因为他,我才会遭受这一切,也可能不仅仅是因为他,只是因为我出身沈氏而已,总之,这个人对于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我不恨他,因为我几乎不算是认识他。”
“但是在我有孕之后,柳四娘就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四处说三道四,香莲巷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沈家的嫡女未婚先孕,珠胎暗结,不知检点。”
“如此情形之下,作为我未婚夫婿的方家,必要出来表态。”
沈怜雪咬牙切齿般地道:“那日什么情形我不知道,具体是如何交涉的我也不知情,总之最后就是柳四娘温柔地告知我,因为这些无法启齿的事,家里只能把结亲之人换了,同方家结亲的人换成了沈雨灵,沈雨灵替我收拾了烂摊子。”
“而且墨香阁的方家也不打算追究我的失贞,甚至不用退还两家交换的聘礼。”
沈怜雪几乎笑出声来:“多好的事啊,多么彬彬有礼的人家,多么令人艳羡的两姓之好。”
孙九娘沉默地坐在沈怜雪的后背,用自己的宽厚的胸膛给她遮蔽寒风。
天际,残阳如血。
沈怜雪的声音依旧在继续:“方家多么大度,方言之多么温柔,他甚至不怪我,愿意让我作为沈雨灵的陪嫁,给他做妾。”
“她们,她们想要把我一辈子捏在手心里。”
“我不同意。”
在那一刻,沈怜雪终于从长久的压迫和欺辱中回过神来,她仔细回忆着前半生,回忆着那些苦涩得让人痛彻心扉的过往。
蓦然回首,她终究是意识到,只要她在沈家一日,她就永远要活在牢笼之下,被沈文礼、柳四娘以及以后的方言之和沈雨灵欺压。
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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