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骁看向老者?:“老人家,要去哪里?怎么孤身一人,您的子女?呢。”
因他轻车从简,老人并未认出他身份,发黑的手?端着白净的素釉碗,沉沉叹息道:“大儿七年前代替我入伍,去年死在了南边。二儿给?郡丞捉去当?奴仆,砌墙的时候一堵墙砸下来,没了。这孩子的娘随营时叫人糟蹋死了,老婆子和三女?四女?也饿死了,一家八口?人,也就剩了我和这孩子两个。”
去年。
大概率不?是跟着他,就是济南王那一路了。朝廷虽发放了抚恤金,但被底下人层层削剥,只怕也落不?到军属身上。斛律骁沉默,又问:“那您还有地方可去吗?”
得到老人否定的回答后,对十七道:“派个人将他们送回九原,送到库狄德家里去,这是他的子民,让他看着办!”
老人明?白遇见了贵人,惶恐地摔了粥碗,拉着尚在吃饼的蓬头稚子磕头而谢。斛律骁挥了挥手?,朝队伍中间行去。
这是个军户家庭,既有两个儿子,便该有两百多亩田地,无论如何也不?该落到任人欺辱、乞讨为生的地步。可见这北境的土地兼并已到了何种?严重的地步。
改变旧有的土地制度,已势在必行。
他忿忿而归,队伍中间的马车里,临窗望了许久的谢窈收回了视线。
方才,她恰巧完完整整地看到了队首的那一幕。虽未听见两人的对话,却也瞧清了那头所有的情形。
事实上,这一路上他都在接济过往的流民,或予粮食,或予布帛,若车队行进的时候损坏了道旁百姓的庄稼,也会?留下银钱赔偿。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一方面,郎君未免太过热心肠了些,这毕竟是齐人的土地,他救济过的齐人,或许曾是挥刀杀害他们同胞的刽子手?,或许将来会?提起屠刀。
可另一方面,扶危济困是每一个心怀良善的人都该去做的事,齐国的百姓也是人,又怎能?见死不?救。
先贤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个“天下”是否也包括敌国的百姓?
她不?知道……
她在车中怔怔坐了一晌,素手?微凉。眼前天光一闪,车门被打开,斛律骁接了春芜端着的备好的食物上来:“怎么了?”
谢窈摇头。
感知到她情绪的微妙变化,斛律骁将食案放下,坐过去牵住她的手?:“窈窈方才都看见了,是吗?”
“窈窈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救济齐人?我救济齐人,会?有损我们自己的国家,所以我该放任他们……”
“我并非如此想。”她摇头打断了他,“我只是突然想到,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也许曾参与过对我国的战争,即便没有参与,也为齐国的南征贡献过赋税和粮食,间接伤害过我国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