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这样?
谢窈十分惊讶,但觉仅凭这一条并?不足以令人信服。她最担心的还是因为自己女子的身份,会?天然地令男子不信任不赞同。只因她是个妇道人家,这就是她的原罪。
“不必怕。”他似看?出她在畏惧什么,温言鼓励她,“我北朝风俗,专以妇人主持门户,争讼曲直,造请逢迎,代子求官,为丈诉讼,这些都是妇人在做,一点儿也不逊于男子。因此?在我朝没有人敢小瞧女子,只要你的见解合乎情理,那些老头子会?听的。”
谢窈微愕,这儿的风俗倒是与她们?南朝大不相同呢。在建康,虽则束缚女子的纲常礼教并?无那么严,但仍是以男子为尊女子为卑的。妇持门户?这可真是想也不敢想。
难怪他肯将这样的重担交给?她,便连父兄与曾经的丈夫,虽偶也夸赞她几句有学识,却也不会?相信她可以完成此?事……
谢窈面颊微红,心头一时也说不上什么滋味,扭捏点头:“那妾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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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她如往常一般入了宫,未入东观,而是去了宣光殿,向?太后汇报近日的成果。
呈在案上的竹简、纸书倚叠如山,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论证伪书的小楷,大到各篇目的体例、文句另有出处,小到个别字词的词义不符合先秦文学的用?法,或是一些用?语明显是近来兴起……她都一一论证,十分详细。
“妾可以确定,这整部书中没有一篇是真的,有二十八篇是西汉时的今文尚书,被?拆作?了三十三篇,并?非古文尚书,有二十二篇,是从秦汉以来的古籍中搜集文句编撰而成,剩余三篇则为时人伪造,这本书的问世时间?,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年。”
谢窈拜倒于案前,做了最后的陈词总结。凤座之上,裴太后正细细阅览她之手书,惊讶之余又赞叹不已。
“谢夫人,这些都是你凭一己之力完成的?”
谢窈的论证十分详实,在论证那二十二篇搜集古籍文句编撰而成的伪书时,给?每一句都标注了出处,以证明这些句子诞生于秦汉而非《尚书》本该诞生的先秦,足可见其储备之广、功力之深。
至若论证词义,那又是训诂学的范畴。训诂学既繁琐又细致,对学者的要求也高,从她入主东观藏书阁以来也不过五日光景,裴太后实在很难相信这些论证竟全?然出自她手。
谢窈深深点头,十足的谦卑之态:“是。妾才疏学浅,还有不到之处,尚需与大儒们?商议。”
裴太后眼?中讶色更浓,继而发?自肺腑地叹道:“夫人博学高才,却为女子之身,困于内宅,不能为官,真是可惜了。”
她知魏王必不会?放人,只是出于对这妇人学识深厚的敬佩有此?一叹。而谢窈本也不愿为北朝效力,是而只是推辞:“太后谬赞,妾只是家学渊源略懂一些,还远远谈不上有什么学识见地。”
太后又留谢窈在宣光殿里坐了半个时辰,问起她在宫中的境况。她本比谢窈大不了几岁,又是真心赞叹敬佩她学识,关切之心,生于肺腑,而谢窈感知到对方?的和善真诚,倒也认真答了。因而二人虽相识不久,地位悬殊,倒也很是投机。
从宣光殿里出来已近午时,今日是修沐,不必在宫中当值,但如何出宫却成了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