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微皱,强压下心底翻涌不平的那股莫名的燥郁。
封静之算什么。
上一世,他见她在府中寂寞,便允她入藏书阁,修史注经,嵇家那小子便是在这时候拜在她门下,跟随她为《尚书》做注。
他连拜她为师的嵇邵都可以忍下,何况是上一世与她毫无瓜葛的封静之?他若是疑心到他两个头上,倒显得自己过于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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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谢窈午睡醒后,像具泥偶木塑似地被春芜推至妆台前梳妆。
崔荑英便是在这时推门而来,二人目光相撞,她讷讷唤她:“崔娘子……”
先时对方煞费苦心地帮自己逃走,她却那般没用,辜负荑英一片好意。如今相见,脸上火辣辣的,自觉无颜见她。
荑英却是松了口气:“夫人没事就好。”
她在妆台边坐下,接过春芜手中的宝石梳子亲自为她梳发,一面柔声劝道:“……既然夫人没能离开,便是上天注定,且安心待在殿下身边吧,和我们回洛阳,又焉知北方没有另一番广阔天地呢?”
“洛阳是晋室旧都,算起来,也算是您的故都了。您难道不想看看,曾经的都城被我们索虏经营成何样?”
“索虏”是南人对北方胡人的蔑称,荑英自称为虏,本是为博她一笑,菱花镜的容颜却淡漠如旧,谢窈点了口脂在唇上揉散开来,淡淡一哂:“北方天地再广阔,又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只以色侍人的金笼雀,尚不能出牢笼,又何言天地宽呢。”
柔顺青丝在指间柔滑如流水,荑英篦发的手微微一顿,放下宝石梳子:“……夫人,有一言,荑英不知当讲与否。”
她语气太过郑重,谢窈眸间掠过一丝狐疑,回眸望她:“你想说什么?”
“我观夫人,对殿下似乎误解颇深。”
谢窈微噎,她对他能有什么误解?她在他眼里不过一个发泄情.欲的玩物罢了。隔着国家仇恨,她也不惜得了解他。
荑英脸上却盈起恬淡温柔的笑来,似乎沉浸在一段美好而温暖的回忆里:“夫人可想知晓我如何会侍奉在殿下身边么?”
“我还未对夫人说过吧,我虽出身清河崔氏,却只是庶房旁支女。我的父母在我尚在襁褓时便去世了。我是在叔父家长大的,自幼寄人篱下,受尽了凌.辱。在遇见殿下之前,我从不知道我可以有男儿一样的人生,可以为官,可以靠自己的才学获得尊严与地位,可以作为一个人,而非谁的妻子、谁的女儿、谁的母亲这样的附属品活下去。是殿下给了我堂堂正正活着的机会,而不是像我族中的姊妹一样,即便出身士族,过了十五一样要嫁人,从此便在后宅之中蹉跎一生。”
“我本不叫荑英,我原叫荑萤,是殿下给我改的名字。他说,荑上的萤火太过柔弱,命若蜉蝣,朝生暮死。不若改为荑英,即使只是一株柔弱的草芽,也有自己的娇艳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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