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朝山水迢迢,若要再见,除非斛律骁攻破建康。一时谢窈眼眶也犯了酸,握着她的手再一次真诚地道谢:“崔娘子,谢谢你。”
荑英温柔莞尔,回头望了眼校场边火势已渐渐小了,又忙推她:“你们快些去吧,这火快灭了,恐怕拖不了多久。”
谢窈心下一跳,不再留恋,转身上车。春芜猛地一抽马鞭朝营门驶去,谢窈推窗回头,月夜清辉下荑英纤袅的身影同齐营高大的营寨渐渐虚化成一阵烟,融于皎皎如银的月色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二人去后,荑英在营门前又立了许久,河汉涵秋,盈月澄穆,月色流照于身,浸骨凄寒。
心底一直刻意压抑的担忧与恐惧终如沸水翻滚上来,她脊背皆生寒意,不由得抱臂暖了暖似也被夜风吹得凄清的心,又等到守门的兵卒归来,这才动身回到谢窈的营帐去。
远远便瞧见帐中灯火,显然大王已在等着她了。荑英调整好呼吸,缓步走进,帐子里灯火通明,斛律骁正踩在谢窈遗下的那口箱子上,脸上挂了抹冰冷的嘲讽:“跑得可真够快的,连这口宝贝箱子也不肯要了。”
前世,她可是将这些老掉牙的竹简看得比命还重,后来也是因了竹简机缘巧合入宫,结识了裴满愿那个毒妇。
她待他冷冷淡淡,和她倒是倾盖如故。
“人呢?”
斛律骁视线还落在案上摆放着的一架古琴上,她走得匆忙,连陆衡之给她的信物也没带。长指拂弦,一阵清泠乐音随之泻出,却是琴曲《凤求凰》的前奏。
他背对着荑英,尚不知只她一人回来,帐旁另立的十七十九诧异不已——事先便是安排她去营门拦夫人的,怎么如今,只见了她一人?
“属下无能,请大王降罪。”
荑英柔顺的一把声在身后响起,琴音顿停,斛律骁回过头来,见她已柔顺地跪伏下去却不见了谢窈二人,眉峰倏地一跳。
“可是你调不动那些蠢材?孤给你的令牌呢?”
他脸色尚算柔和。荑英久在他身边做事,素来忠心耿耿,是故尚未往别处想,只当是营门守卫不听她调令。
荑英痛苦地如有利刃在心间绞,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脸来:“不,是属下将谢夫人放走了,请大王降罪!”
语罢,猛地向他磕了个响头,又急又响。尔后屏住呼吸,等着暴风雨的降临。
斛律骁怔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眼底凛冽杀意瞬然泛起,语调却是和风细雨的:“荑英,连你也背叛孤?”
没有他,她便只是清河崔氏庶房的那个寄人篱下无父无母又饱受欺凌的崔荑萤,是他给了她新的名字,新的身份,甚至是为官的权利。背叛来得如此快,当着另两个下属的面,他脸上霎时便有些挂不住。
“殿下,属下不敢。”荑英心中如被酸江涩海泡着,素净面颊上清泪婉婉,“可是,谢夫人在您身边并不快乐,她每天郁郁寡欢,惧您入骨……她对属下说狐死首丘,死也要回到建康去,属下只是怕夫人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