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臣下直视天子是僭越,但此刻,陆明煜没有降罪于燕正源。
相反,他与燕正源对视,细细分辨着年迈将军面上的每一丝神色。
燕正源脸上唯有坚定,没有一丝踟蹰。
他笃定陆明煜不会、不能拒绝。
那可是他三弟唯一的儿子,他敢冒着背上“不悌”之名的风险,拒绝燕家合情合理的要求?
再说了,就像陆明煜此前想过的那样。不到三岁的孩子,自然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把这么一个小孩儿接回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对陆明煜来说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他完全没必要摇头。
就这样,与燕家此前所想一致,天子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说:“竟有这等事。燕将军说已经查过那孩子的来历,朕自是信的。不过,所谓人证、物证……”
燕正源说:“也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
“好,”陆明煜的神色淡下一些,“那朕就等他们进长安。倘若真是三弟的孩子,自然要上玉牒。”
有他这句话,武将们又道:“谢陛下隆恩!”
陆明煜听着,眼皮颤了颤,心想: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面上则还是从前神色,说:“起吧。”一顿,看出朝臣们再无其他事,朝李如意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如意会意,高声道:“退——朝——!”
随着这句话,天子先走,诸臣后出。
一直到回了福宁殿、批了半个时辰折子,开始喝今日的山楂汤,陆明煜的心情依然无法平静。
他反复思索着燕家所作所为。燕云戈离开长安,便宜侄子即将归来……燕家是想要他麻痹大意吗?用一句“当时正在调查”就想让陆明煜不追求他们长达数月的瞒而不报?别的不说,要真是这样,燕云戈大可以把话和他说清楚,何必那么吞吞吐吐!
既然这样,燕云戈出长安的行为,就显得很耐人寻味了。
想到这里,陆明煜抽出一张白纸,开始默写各方军队的分布。
早前父皇把燕党所有将领召回京城,再将过去的燕家军打散。仅留三分之一继续守卫边城,余下三分之一则分散到了西南、东面沿海等地界,防的就是燕家拥兵自重。
天长日久,昔日战无不胜的燕家军会变成农夫,变成猎人,变成其他人手下的寻常兵卒。
这是软刀子杀人,所有人都知道,可燕家无法抗旨,只能遵从。
如今过去三年多,不到四年。“分化”的时间远远不够,不说仍然留在北疆的士卒,恐怕被分散出的那些人里也有至少五成仍听燕家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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