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一滞,如同被她伤到了,可崔莺眠偏偏又朝他胸口插上一把刀:“殿下一开始想要的不就是莺眠的绝对服从么?你挽回了我父亲的性命,所以出于公平,我把身子给你,服侍你,处处迁就,百依百顺,可殿下又说想要莺眠的心对吗?那真是抱歉了,人心,哪里是能受控的,殿下若能控制己心,何须要一个罪臣之女枕边高卧。”
他愣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分明还是熟悉的脸蛋,靥笑春桃,明丽绝伦,又突然感到陌生起来。这种感觉简直令人害怕,甚至不知所措。他的眼已经沉黑而明亮,只是眼眶外围了一圈淡淡的红。
“孤自知手段并不光彩,你心中只爱萧子初,只是孤以为……原来是假的。”
因为的坚冰融化是假的,期待的绕指春柔原来是一场梦,从始至终,是一场自我麻痹和自我感动。
贺兰桀自嘲一笑,眼眶蓦然潮热。有种似乎想要不计代价地抓住什么,却最终只能徒呼奈何地看着它从掌缝中溜走的感觉。
“是我想错了,眠眠,你恨我才是对的,你应该恨我。”
她听了这话,心头嗤了下,难为这人还有点自知之明,再懒得看贺兰桀一眼,不管在他在背后抽风地伤春悲秋的,她转过脸向车窗外,一程无话。
马车走在寂然的宫城道上,直至入宫,贺兰桀令康海送崔莺眠回倚梧殿。
“送崔娘子回去,孤留明光殿,不过去了。”他嗓音发哑,艰难说完,背过身朝康海挥了挥手,命令他速速带着崔莺眠回。
康海答:“诺。”
崔莺眠下车而去,康海跟在她脚后边,不论崔莺眠是加快脚步还是慢下来,他都一步不落。
老内侍投在地面的影子稳健而沉默,原本看起来是无话要讲的,但快到倚梧殿之时,康海佝偻着腰,突然道:“奴婢伺候太子殿下已有多年,从未见过殿下如此失魂落魄,崔娘子,老奴可得提醒您一句,不论好歹,对崔家,殿下是能帮的也帮了,当初崔侍郎犯的可是死罪。就算看在这份上,崔娘子对殿下也请恪尽仁义,莫以怨报德。”
听到他第一句话,崔莺眠就歇了脚。
康海随之停住,仍是一步不落,腰部弓的弧度都是精心设计的一般不苟。
看似恭敬,实则傲慢。
这宫里的人,多的是如此。吃人不吐骨头的。
崔莺眠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和悦地一笑:“内侍想差了,莺眠记着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岂敢对太子殿下造次。”
尽管他们父子翻手云覆手雨,今日施恩明日凌迟,但对于这些恩惠,她还不是要感恩戴德。崔莺眠把笑容折在嘴角,敛容还礼,“剩下这么点路,莺眠自己可以走了,烦请内侍告知殿下,倚梧殿是殿下的,里头的人自然都是殿下的所有物,接受一切处置。”
康海含笑:“崔娘子折煞奴婢,话定带到,娘子安分守己,心不二适,自当是东宫诸众的福分了。”
比起跋扈的福嬷嬷周嬷嬷等人,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只将宫闱体统刻进骨血里的康海,几句话便令人脊背发凉。这老内监拐着弯骂她不守妇道,心里装着别人。
崔莺眠在心头冷笑,表面一团和气,回了康海,转身走向倚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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