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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从他大约四五岁开始,那时候逐渐记事,对生母有依稀记忆。
那是一个眉眼温婉的女人,她躺在庭院的贵妃椅上。庭院一颗梧桐树下,正值深秋,枯黄落叶坠落,如同金蝶纷舞。
他站在她的身侧,一个黑衣男人始终牵着他的手。
她摸了摸顾昀的头,“跟他走吧,阿昀。”
女人的身体孱弱而瘦削,抬起手臂去触碰他的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始终是笑着的,那是一个如释重负的松惬笑容,在纷纷坠落的落叶里,她跌下了手臂。
仿若终于要奔赴向她的情人,女人的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四五岁的小孩子还不懂生离死别,呆呆地问:“阿娘睡着了?”
“他去找你父亲了。”男人蹲下身体,恭谨地朝女人行了一礼,“我会好好照顾阿昀的,您走好。”
“我父亲?”自他降生的那一刻,四五岁的记忆里,就不曾出现过父亲的身影。在母亲的教导里,也从来没提起过父亲,似乎是讳莫如深的存在。
父亲是什么?对于他来讲,这个词语太陌生了,他不明白。
男人没有多做解释,转而又说:“以后我就是你的父亲。”
小孩儿眨了眨眼,“哦。”
“你还有一个兄长和姐姐,将来或许还有妹妹或弟弟。”男人对他说,“大家都会欢迎你,你要同他们好好相处。”
男人一直牵着他,他看不清男人的身影,他只觉他高而伟岸。即便他蹲下来,他也只瞧得见他宽阔的双肩。
……
慢慢地,梧桐叶由黄转绿,似乎变了庭院,他终于看清了父亲的脸。
男人眉宇刚硬,气势威严,符合他所有对父亲的想象。
但他不苟言笑,总是崩着脸不停对他讲“你与众不同”、“你是天才”,这个念头在他肚子播下一颗种子,慢慢生根发芽直至根深蒂固,小孩儿对自己说,我必须优秀。
他都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断定他是天才。
画面一转,他看到了阿姐和阿兄,是三人一同去上课的路上。
阿兄和阿姐走在前面,阿姐瞧见一个卖栗糕的摊位,阿姐拉着阿兄的胳膊撒娇要买,他吞了吞口水,默默上前,小心翼翼出声,“哥哥,我也想……”
话未落,阿姐的脸瞬间拉下来,她冷冷瞥过来,头也不回地拉走了阿兄,“他是我阿兄,不是你哥哥。”
那是一个看多余累赘的神色。
就譬如暗地里不下多次,阿姐转过头来,抬着下巴,神色轻蔑而挑衅,嘴巴无声张合:小、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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