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能感受到婶子心里那股憋着的气散去了。
她的眼神疲惫释然,似乎在说,算了吧。
晚膳时,婶子破天荒地给李斯焱盛了碗鸡汤。
李斯焱受宠若惊,哪敢擅动,立刻把盛汤的金碗推向我的方向,眨巴眨巴眼道:“缨缨身子重,给缨缨喝。”
我推回去:“我不爱喝这东西。”
他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缨缨乖,喝一点,补身子。”
补你大爷。
瞧这礼让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凤凰汤呢。
饭后,我把李斯焱赶回御书房,皱眉与婶子道:“婶子今儿个怎么回事,竟然给他好脸色了,他配受吗?”
婶子闷头将布料收拾了,慢慢道:“我还想问你呢,你就打算这样拧着一辈子吗?他毕竟是个皇帝,做到如此份上,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我大为震惊:“他杀了咱们全家,如今只是指头上戳了几个眼儿,婶子就原谅他了吗?”
“一码归一码,”婶子道:“他混账不假,对你不错也不假,明天封后的旨意就下来了,你往后的路只会更加煊赫。”
“当了皇后又怎么样?”我的眼中淌出泪水:“凭什么他就能得偿所愿,女人孩子江山样样都有,我却只能被锁在这儿接受他的施舍?”
“世间之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婶子叹了口气:“你读的书多,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横竖也没得选,不如顺势而为,缨子,人的眼睛生在前面,注定是要往前看的。”
说完,婶子就起身走了,我在榻边木然坐了许久,目光触及那只精致的陀螺。
下一刻,陀螺被扔进了炭火盆里,渐渐焦黑卷曲。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时节交替,物换星移,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行走起来也越来越不方便。
丧失了机动性后,养胎的日子变得极为无聊。
李斯焱如今终于学聪明了,不再亲自管束我,也不再凶神恶煞地禁我的足,而是直接把我唯一害怕的女人——婶子挪进了紫宸殿。
婶子虽不待见他,但却疼惜未出世的侄孙,于是对我进行了严苛的军事化管理,不准瞎跑,不准哭,不准乱吃零食,不许接触猫狗……
有婶子管理我,李斯焱就只需献媚讨好,三天两头给小川送温暖,给我赏东西——说实在的,我看了那么多年史书,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皇帝赏东西是以库为单位的,基本上别人送他什么,他转手就拿给我,后来他嫌麻烦,干脆把库房钥匙放在我床头,我有需要的话尽可随时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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