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内到处都换上了白色的布幔,竹影婆娑的潇湘馆中,一个身着孝服的瘦弱身影正在灯下独自抄着什么,寂静的夜里不时传来难忍的细微咳嗽声。
“姑娘早些睡吧,”紫鹃忙给黛玉披了件外衣,低声劝道:“这些经书改日也可以抄的,老太太泉下有知,也定然不想看到姑娘这样,老太太在世时最疼的就是姑娘了,你若是再把身子作践坏了,老太太怕是要到梦里来骂我们呢。”
“不妨事,我再把这卷抄完。”黛玉摆了摆手,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紫鹃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姑娘对老太太的感情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出了这院子,又有谁能看到姑娘这份心呢?”
“你这是在说我在灵堂没哭的事情么?”黛玉心思婉转,早就猜到了紫鹃所想,她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如他们一般放肆哭一场给外祖母送行呢?只是不知为何,我跪在那里,只觉得心尖绞痛,往常一些小事便能哭个不止,可到了这时候,也不过只落了浅浅两滴泪,便再也哭不出来了。”
“姑娘这两年哭得确实是少了,”紫鹃望着身前这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美人,无奈道:“许是当年哭得太多,如今长大成人,流泪反比旁人难了,这倒是常有的事,只是……”
后面的话紫鹃没说,黛玉也能明白,她在灵堂那般冷静,日后只怕是要被那些饶舌之人指点得更多了……日后……她到底还有没有日后呢?
心思一沉,手下的笔便歪了一道,黛玉看着这卷行将抄完的《往生经》,看来这卷是没法再用了。
“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这些经书家中的僧尼已经抄了不少了,明日上山后姑娘还得……”
后面的话紫鹃没说下去,只是转头抹了下眼泪,又强笑道:“瞧我这张嘴,老爷太太都发了话了,横竖我也是要跟着姑娘一起去的,在园里骄纵惯了,不过是回乡探亲小住几日,怎么就觉得天快要塌了,再迟不过两三月也要回来了。”
黛玉偏头望了强行安慰自己的紫鹃一眼,又扯了一册经卷道:“你先睡去吧,我再抄些,去了那边,总不好继续弄这些,再说了,不过就抄两册经卷罢了,怎么就能累死我了呢?外祖母这些年真是把我也惯坏了,我做这些本来就算不得什么。”
紫鹃见黛玉纹丝不动,知她心下也是烦闷,只得叹了口气,强忍着泪收拾衣物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便成了这样,明明等着宝玉从西海回来,府里就可以安排宝二爷同林姑娘结亲了,谁知老太君这突然地一走,凤姐又在病着,一夕之间整个天都变了。若说只是守孝三年便也罢了,谁知林家突然来了人吊唁,明明不知道是多远的亲族了,老爷和太太竟然说府里太乱,竟让林姑娘随他们回去住些时日,也与父母扫个墓。这时机来得太过蹊跷,纵使说着让自己随行,过两月便回来,只是紫鹃怎么想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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