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却懂得什么?”黛玉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轻叱道:“倒是你,我平日都如何同你们说的?看不见便罢了,既然姨娘都看见桌上那些东西了,你还去收它作甚?直接送了便是了,却嫌这园子里碎嘴的还不够多吗?真一个二个都不听我的话了吗?”
雪雁自知理亏,又无从辩解,只得委屈地服侍着黛玉睡下,不再多言。黛玉见雪雁年幼,今日也委实被吓得不轻,便打发她先去睡了。
窗外开始响起雨声,从最初的两三滴到绵绵不绝的潇潇淅淅,泥土、青草和竹叶的清香都伴着被打湿的晚风悄然吹进了屋内,黛玉独自坐在床上,看着烛火外的雨夜,不知不觉又开始落泪。
她又开始想家。
江南三月的雨声,从姑苏到淮扬,那雨声同这里也似乎没什么分别,滴过乌瓦淌过飞檐,又安静地落进泥土里,抑或是落进绕城的水道里,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同这里万紫千红的喧闹不太,江南的春天是安静的,但母亲总会给她裹上厚厚的斗篷,生怕她在这一出又一出的乍暖还寒里着了凉。她那时总是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丝毫感觉不到老天爷变幻莫测的脾气,只顾着看归来的燕儿新吐的春芽,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直担忧自己的母亲却先她一步倒下了。
来这里许久,她依旧每一天都在想家。
像是墙角里疯狂生长的绿苔,永远不能被割除,看着绿意盎然,却将白色的心墙蛀得千疮百孔,只等一次未知的风雨,那面山墙便会轰然塌陷。
像这绵绵不绝的雨,潮湿润泽的风和她流不尽的泪一般,她依然控制不住地去想家。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她自是明白,若是外婆一朝不在了,她便同这残春的落红一般暴露在这风声雨里没了依靠,而宝玉,那个若痴若傻的宝玉,真的能护住她吗?
黛玉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听着这雨声,又不知道明朝落了多少花儿,那黑蛇行踪不定,似乎便是向着她来的,她幼时倒是听得乡间传闻有白蛇镇宅,只是这条通身漆黑,却不知找上自己是为了什么?但愿不是什么坏事,真是可怜了那些花儿,她现在无力去收葬了它们,若是明日自己真的去了,又有谁能葬了自己呢?
黛玉摇了摇头,见烛火将要燃尽,心知已经太晚,忙擦泪侧身睡了。
烛火燃尽,房间落入一片黑暗,一直藏在房梁上的黑蛇这才从黑暗里探出头来。雨声依旧淅沥,黑衣少年从房梁上翩然而下,声音极轻地锁上了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