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十一点了,陆兮瞄了眼电子屏幕,前面还有三十多号。
不输液还好,要是输液,今晚搞不好要折腾到两三点。
有人悄然站在她身后,很安静很沉默,她酸疼的脊背蓦地僵了僵,像有了心电感应,慢慢转过身去。
和他异常深沉的眼睛对上,她嗓子眼噎住,对视一秒,便无言地垂下眼皮。
事实就是他所看到的,而她刻意对他隐瞒,也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错已铸成,她没有什么可说的。
她知道顾淮远正在专注地盯着晴天的小脸蛋,晴天却不知道她日思夜想的爸爸已近在眼前,她脑袋歪在妈妈颈边,因为身体不适,嘴里嘟嘟囔囔:“妈妈我想吐。”
“想吐吗?”
陆兮心思又重新全部回到女儿身上,“那我们去吐一下好不好?吐出来会舒服一些。”
“妈妈我吐你身上怎么办?”晴天半闭着眼睛,都那么难受了还在担心自己脏了妈妈的衣服。
“宝宝你先忍着哦,妈妈去找个垃圾桶。”陆兮眼睛到处寻找垃圾桶,也就顾不上一旁格外阴沉的男人。
母女俩亲密又自然地互动,顾淮远能够清晰地认知到,他被排斥在外了,时间长达五年之久。
他失望失落沮丧,他不知道母女俩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的孩子是怎么从小婴儿长成现在的小姑娘,他什么都没有参与,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他一个小时之前,才推测出自己有个女儿。
对,是推测出的,她甚至到今天,还不打算主动向他坦白。
陆兮没找到合适的垃圾桶,想起来随身携带的妈妈包里带了塑料袋,便吃力地单手抱女儿,另一手在包里艰难翻找。
顾淮远终于如梦初醒,从亲眼见到母女俩的恍惚中走出,生硬道:“把孩子给我,我来抱。”
陆兮停下翻找的动作,瞥了眼闭着眼的晴天,呐呐道:“她生病的时候离不开我,可能不肯让你抱。”
与他对话时,她都是心虚地看着地面,长睫在颤,脸色也不大好,显出奔波焦虑后的憔悴。
顾淮远抿着唇不说话,陆兮心里明镜似的,明白自己若不主动踏出这一步,这也会成为他一辈子解不开的心结。
“晴天。”她拍了拍女儿滚烫的脸蛋,“你睁开眼看看谁回来了?是爸爸哦,你想了很久的爸爸,来,睁开眼看看。”
一听说爸爸来了,晴天果然用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她像小动物初遇到陌生的生物,乌黑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顾淮远,然后撅着小嘴不满地说:“妈妈,这是叔叔,不是爸爸。”
原来她还记得,眼前的人是西瓜家帮助她躲猫猫的好心叔叔,如果这个叔叔是爸爸,怎么会不认识她,还问她叫什么名字呢?
哪怕在病中,晴天也还是个思路清晰很有条理的小朋友,坚持自己的判断:“爸爸知道我叫晴天,但是叔叔不知道。”
顾淮远愠着怒意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剜了陆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