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放了冰鉴、凉茶、点心,厢角挂了驱虫的香囊,身上的蚕丝薄被又轻又软,一切都很妥当,可他就是没法入睡。
他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坐了起来,掀开窗帷一角,朝外望去。
一半的亲卫已经席地而歇,另一半的亲卫则警惕地值着夜,每过半夜,他们就会轮班。
裴祯元张望了一会儿,没见到原先带在身边的那两个小太监,只看到了靠着车头半寐的戚卓容。
在值夜亲卫手持的火把照射下,能看见她一身黑衣,双臂环在身前,怀里抱着一柄剑。她呼吸平稳,没有风的时候,甚至能看清她垂下的发丝在鼻尖前有规律地拂动。
他已经半天没有和她讲过一句话了。
“戚卓容。”他轻声喊道。
戚卓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陛下?”
“上来。”裴祯元说完这一句,便合上了窗帷。
戚卓容很快便走进车厢。
“朕带来的那两个小太监呢?”
“臣看他们在车辕边睡得不安稳,打发他们去后面装货物的马车上睡了。”
“哦。”裴祯元盯着桌面说,“你伤口也还没有完全好罢,进来睡。”
天知道他为了说出这一句,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他对天发誓,他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她身上伤口还没有彻底愈合,不适合待在外面。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若真放任她在外面露天睡觉,他良心不安。
……虽然现在,他良心好像更不安了。
裴祯元咬着嘴唇,隐隐有些后悔。
戚卓容却认真想了想,觉得恭敬不如从命。反正她从前替裴祯元守夜守习惯了,去顺宁府的路上又和他肩抵肩靠墙在破庙凑合过一夜,对她而言,只要不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睡哪儿都一样。
“那臣便多谢陛下恩典了。”戚卓容借着外面隐约的火把光,打量了一眼车厢内的装潢,然后驾轻就熟地从案下取出一只箱笼来,从里面掏出一张薄褥,一张轻被。
她在地上铺好,又抬头望了望裴祯元。
裴祯元:“……你盯着朕作甚?”
戚卓容尴尬一笑:“陛下旁边那只靠枕如果不用的话,可否借给臣枕一枕?”
幸而车厢里未点灯,否则戚卓容就会发现他此时脸色黑如锅底。
“得寸进尺。”裴祯元把靠枕丢了过来。
戚卓容接过,谢了恩,然后便放心地躺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