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刚换了干净衣裳,她心想。
小皇帝起身把被她挂起的帐子放下,床外屋景顿时变得越发朦胧晦暗,仿佛他们两个正一起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闭塞却也安全。
“朕一直觉得,朕已经很努力了,速度已经很快了,你不在的那几年,朕每天都在想要怎么维护母后对朕的信任,怎么才能避人耳目与宫外取得联络……朕想尽办法,与太傅反复商议,才让寒门一些官员找到机会升至高位,让他们在朝堂上可以与世家分庭抗礼,让陈家、吴家之流至少有所忌惮。”小皇帝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低头哽咽,“可是他们怎么敢这样大胆,在庆功宴上、当着朕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这样毒杀一个二品大员!”
他难以描述自己目睹郭守达倒下去时内心的震惊与愤怒。可他甚至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愤怒,只能畏缩着倒退几步,靠到太后身边寻求庇护。
岂能如此,岂敢如此!
“陛下,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伸出手,在他头顶轻轻拍了拍。
他终究也才十二岁,前有寒门在朝堂不断崛起,后有内宦在宫中搅弄风云,他还能全身而退,不让太后怀疑自己半分,已经很不容易。
“他们既然敢在明处下毒,一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刑部黄尚书和陈首辅私交甚笃,就算刑部里有寒门的人,怕也只能查出他们想让人查出的东西。”小皇帝抓住她的袖子,咬牙望着她,“戚卓容,你可有破局之法?”
戚卓容轻叹一声,眼神黯淡:“我没有办法插手,只能看他们查出了什么,再随机应变。”
两个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半晌,他抿了抿唇,问:“戚卓容,如果朕失败了,你会后悔选择了朕吗?”
“不会啊。”戚卓容转过头来,握住他冰凉的手,“陛下怎么会这么问?”
“母后迟早会发现朕一直在欺瞒她,倘若那个时候朕还没有能力自保,至多就是被禁足,可你们却一定死罪难逃。”小皇帝道,“你当初投靠朕,无非就是为了向刘钧报仇,可以你的本事,就算不靠朕,也完全可以成功的罢。”
“怪不得陛下总是喜欢试探奴婢的忠心,原来是在担心这些。”戚卓容望向帐子外朦胧的世界,勉强笑了笑,“奴婢又不傻,选择陛下,当然是因为陛下与他们不一样。一个刘钧死了,还有许多个刘钧活着,甚至刘钧本人并不重要,他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奴婢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执棋的‘果’,而奴婢想要的,是让更多的人可以摆脱这样的‘果’,这一点,惟有跟着陛下,才可以做到。”
小皇帝动了动嘴唇:“是么。”
“是。”戚卓容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仿佛是在给他信心,“陛下不必妄自菲薄,路是对的,现在陛下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实现陛下的抱负。”
“从来没有人跟朕说过这些。”小皇帝把脸埋在膝盖里,“太傅只教朕经世济民之道,教朕如何当好一个储君、当好一个皇帝,父皇驾崩后,以陈家为首的世家把持朝政,太傅忧心忡忡,更是对朕寄予厚望,朕不敢有半点辜负。朕身边人虽多,但那些都是臣子、是下属,朕不敢与他们推心置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