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星光稀疏暗淡,月亮也隐在重重云层之后,里德尔站在天文塔楼上,眺望着视野尽头那片蛰伏的禁林,神情一如夜色般深沉。
他站在这里已经有两三个小时了,潮湿的风又沉又急,吹得他的袍角拍打在岩石墙壁上,发出凌乱的让人心烦的“噼啪”声,他的头发乱糟糟地在裹在一起,使他那双眨也不眨的眼睛看起来也阴翳重重,在静默中激荡着。
忽然,一只夜枭冲破黑幕,艰难地逆风划出一道曲折的轨迹,从城堡的边际斜斜撞进了猫头鹰的塔楼,转瞬消失不见。
里德尔慢而又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一点一点地往回挪移,停留在了反射着微光的黑湖湖面上。
视觉受到了大脑思绪的影响,仿佛突然具有了不可思议的穿透能力,一层层地劈开湖水深入向下,在他的眼前逐渐显现出湿漉漉的城堡地窖,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女生寝室的门洞。
不断延伸的画面在此定格。
披着白色晨衣的少女站在门洞后,一双赤脚细瘦伶仃,半掩半露的脸在帷幔后缓缓抬起。
穿过莫测而又令人畏惧的时间和空间,她与他四目相对。
菲奥娜。
里德尔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音节简单短促,却似乎比他掌握的所有玄奥的咒语都要复杂拗口,气流在口腔里滞涩地绕了一圈,吐出来时,尾音就坠落成了一声又沉又重的叹息。
菲奥娜。
菲奥娜。
菲奥娜。
一遍又一遍,里德尔反应过来时,这个名字在嘴里已经被咀嚼融化成了糖浆,又黏又腻,苦中带甜,就像他曾经尝到过的,由她的唇舌渡过来的巧克力的味道。
牙关绷紧,眼前的幻象也跟着消失了。
里德尔深深地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可那股扇动着邪火的郁气却还顽固地积聚在胸口,令他有种剖开胸腔,把那颗不受控制地一会紧缩一会膨胀的心脏挖出来,从塔楼上丢下去摔个稀碎的冲动。
里德尔恢复了完整的记忆。
而且这次在观看回忆时,他旁观了菲奥娜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他跟着她的眼睛,看了一遍她眼里的世界。
像是一部黑白画面的默剧,背景道具粗糙,人物脸谱模糊,每个人都在表情夸张,动作刻意又滑稽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她会很认真地看自己能看到的所有事物和每一个人,但换种说法,她其实什么也没看,一阵吹过的风、一颗滚动的小石子和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眼里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了汤姆·里德尔。
除了他。
听上去好像很动人,但是——
她凭什么清除他的记忆!凭什么!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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