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兆大二那年选修过欧洲文学,看过这本书,讲了一个人的求道之旅,授课的老教授对其赞不绝口,称这本书是对东方哲学的完美诠释,要爱这个世界,不能憎恨它,要学会用怀着爱、惊叹和敬畏的感情去观察它。
那年宣兆过得很难,他的左膝发生了畸变,又做了一场大手术;他病了的消息没瞒住,被宣谕知道了,宣谕急得想要闯出疗养院去看他,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跌出了轻微脑震荡,因为见不到宣兆而愈发焦急,病情恶化的很厉害。
后来宣兆就把那门课退了,《悉达多》也被他扔到了某个垃圾桶里。
文学不能疗愈他的病痛,在他逼仄的生活里显得一文不值。
“小兆,有句话我很喜欢,给你也看看。”宣谕翻开书本,其中一页夹了一片新鲜的叶子,应该是她下午在花园里捡的。
书页上有句话,她用明黄色的荧光笔在上面划出了重点。
宣兆垂眸看去。
——我不再将这个世界与我所期待的、塑造的圆满世界比照,而是接受这个世界,爱它,属于它。
短短一句话,宣兆却看了很久很久。
句尾旁边,宣谕特地写了标注——“给小兆”。
“我怕忘记了,写上去提醒自己,等你来了就给你看。”宣谕肩上披着深灰色毯子,落地灯柔和的黄光洒落在她肩上,她眼眸沉静,对着宣兆微笑,一如宣兆记忆里母亲的样子。
宣兆指腹摩挲着书上那行字,眼圈微微发烫,少顷,他低声问:“妈,你接受这个世界了吗?”
“还没有,”宣谕牵住宣兆的手,神情慈爱,“我没有接受这个世界,所以一直过得很痛苦。小兆,妈妈不想你也过得痛苦。”
宣兆深深垂着头:“不可能的,妈,我没法接受。”
宣谕偏过头,迅速抹掉了从眼眶里砸出来的一滴眼泪,然后抬手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后脖颈,就像宣兆小时候闹着要吃糖时候她做的那样。
“小兆,你一点都不开心,是不是?”宣谕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脑,“你怎么了?”
她是个没用的妈妈,经常疯疯癫癫的,弄伤自己也弄伤她的儿子。然而母子连心,从宣兆在她肚子里开始,她就给宣兆念诗、唱歌、讲故事,宣兆是她的孩子,孩子的情绪怎么能瞒得住母亲呢?
她的小兆怎么越来越不开心了呢?
宣兆看着自己的脚背,从后脑传来宣谕手掌的温度,一种陌生的酸楚感一点点从身体深处涌出来,直到他鼻头发酸,眼眶发烫。
七岁之后,宣兆再也没有过这种想扑进妈妈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灯光下,宣谕看见他的肩膀正在压抑地颤抖,幅度极小。
宣谕垂眸,眼泪在毛毯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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