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真心话,听在这时的云澜耳朵里,打了折扣,贬了值。她不做在脸上,无声地点了点头。默默接下他这颗真心,为了那条性命,她什么都能接下。
他没来得及细想,好好的一颗真心怎么弄成了筹码。
她也没来得及细想,他没有因爱生恨,他这颗真心也着实不易。
明天!要等到明天。
她同他一起并肩站着,望着庭院里落红满径。
枪决安排在傍晚,天地昏暗的时候,人心也昏暗,背着人心,什么恶事都能做,仿佛谁也看不见谁。
云澜从昨天这个时刻起,就不能合眼,她坐在房里,听钟表滴答声。一分一秒,都从她神经上碾过。
越到那一刻,越坐不下去。她站起来,走过一圈,再坐下。
再站起来。
窗边的书桌上,摆着竹布封面的记事簿。
云澜背身站在房里,墙上的挂钟走过了那个时刻。她脚边留着一团模糊的窗框投影,影子越拉越长,渐渐消弭在明暗交接的地方。入夜,外面响起风雨声,她仍旧开着窗,满室寒苦的味道。
夜深,她没有添衣,弄不清是太冷还是太单薄,她耳朵滚热,手指冰凉,两手紧紧握着。静心听着外头动静,想走出去等,走到房门口,还是停住了,怎么也跨不出去。
“姑娘,”阿春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惯常的还没走到,就先开口喊人。
云澜胸腔里的心,前所未有地狂跳,“砰砰”的声音震痛了她耳朵。阿春推门进来时,她听不见开门声,也听不见她说什么,只有眼睛,盯在阿春手上。
是一碗桂花糖粥!
他一切顺利,他已经把怀承带走了!云澜盯着这碗汤,腿里一软,几乎要摔倒,她用力扶住门框。
“门房说,有人送了一份甜粥,指定给你的,叫我拿上来,喏!”阿春越过云澜,把白瓷碗搁在茶桌上。转头瞧着,“哟,姑娘你怎么了?脸色这样!”
云澜视线仍旧系在那只白瓷碗上,摆了摆手,“我挺好,大概睡迟了。你去吧,我喝了汤,也要睡了。”她了了说。尘埃落定,她自己像被抽走了魂灵,整个人飘在半空里。
“哦哦。”阿春疑疑惑惑地看着她,坐到茶桌边去,似乎瞟到一点,她额上的细汗,这个天气……阿春在心里感慨,眼花得越发严重了,老喽。她一声长叹,走远。
她对着那碗桂花粥,坐了一刻钟,终于觉出夜深的岑岑寒意来。
清醒地独坐着,笑了……
她剩下的时间,只在床头上靠了一靠。天亮得特别快,天亮之后,还有许多事和许多人要面对。不过,只要有那碗桂花糖粥在,她再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