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奶妈窸窸窣窣的从走廊一头出来,原来已经快天亮了,姜妈起来接云澜的班,她赶着从怀承手里把孩子抱走喂奶去,忙着进食,孩子止住了哭声。
怀承得以坐下来,他们前两天,珍妮第二封时,已经商议定的,云澜送淑瑛母子回上海,然后依照她母亲的安排,乘船去美国。怀承说,等她读完学位,也许那时时局已经转好,他亲自去找她,接她回来。云澜其实那时想问,如果时局没有好转呢?她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没有问出口。就当是一定会好转的吧!
“要买几时的船票,你要提前告诉我。”怀承展开她手指,一根根和她镶嵌在一起。“另外,淑瑛那里,你跟她说好了么?”
说起淑瑛,云澜眼中空了空,许久没有回应。
大概还是因为年轻的缘故,生过孩子的淑瑛迅速恢复过来,像她窗外的晚杏树,灼灼地热烈地开出满树的花。不只是郑家的汽车停在佟家花园的大门口等着接她,张家的、李家的,几日里更替地来。
郑家的后院里,郑太太新做了宝石蓝的一套长裙,钉着小珍珠的花边在裙摆上,她坐在阳伞下只管低头摆弄着,旁边的郑介凡站着抽烟,眯缝着眼睛,不知看着远处的什么。
“我说你玩玩也就罢了,尝尝鲜就收手,万一弄出事来,虽说抹得平,不过多花几个钱,只是名声上不好听。”郑太太闲谈着,像说着昨天输了一把钱的事,“如今还好,没闹出什么,她也生了孩子了,赶紧脱手吧,送给老闫那起子人,正好,她不是想回去嘛,叫老闫送她回马来去。”
“我是没要紧,玩什么样的都是过过手,”郑介凡顺风弹了弹烟灰,“倒是妈,你不想着这个小马来是个能生孩子的嚒?”他戏谑地挑着眉。
“算了算了,杂种的孩子我们家也不稀罕,你正经的,多花点精力在你那位正头太太身上吧,有没有的,靠她的肚子,好多着呢!”
“她!”郑介凡摇着头,在脑子里转了转宴溦平白呆气的脸,回味起来像灌了一口刷锅水。“妈,我还想着,那边那位聂小姐呢?说不得我能弄上手!”
“云澜,”郑太太仰头翻了个白眼,“我还是那句话,别浪费你那二两力气,她那样家里长出来的,你听听她说话里带出的话锋,是轻易能左右得住的么?趁早的,玩玩别的去吧。”
天旋的大风从山顶俯冲下来,“呼呼”的声响,把他们的话刮得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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