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在渡船上和怀承匆匆一面,他压着极低的帽檐,暗沉的声色响在怀承耳边:“你的消息若来得晚一步,我就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
诸事未及细说,他们各自散去,消失在摆渡的人群里。
怀承在回去的路上觉得天高地阔的轻松,他特地打了电话回佟家别墅,问蔡伯可有人来访?蔡伯回说,没有,只伍姐往郑家去了一趟,带回一篮子青萝卜,说是郑家少奶奶嘱咐给聂小姐尝鲜的。
他认真想了想,觉得还是回去的好,也许本就风平浪静,不必太刻意,否则倒叫人起疑。
云澜眼前的这桩麻烦事,恰好是个出门的借口。他同她商量:“明天我们再去一趟,若淑瑛愿意跟我们走,我们就接她回佟家别墅去,那边人少也清静,其他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云澜点了点头。
转天天气难得的好,春日融融,叫人穿不住大衣裳。怀承脱了外套,单穿着一件衬衫,车窗里照进来的日光太盛,他把衣袖卷了卷。
他们车子停在拔萃女校门口的空地上,再往里是小道,汽车开不进去。怀承下车时四下里环顾,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直到小道尽头,看到相隔几百米的地方有一截铁阑干拦起来的砖房,忽然警觉,这里是似乎一间仓库,他在田师傅的地图上看到过,是没有标记清楚的日军仓库,具体存放什么,并不清楚。
他边走,边间或的朝那边看一眼,门口停着两辆普通的货车,并没有人站岗。里面砖房的窗开得特别小,特别高,有隐蔽和通风的作用,应当是仓库。
“云姐姐,”小道的那头是几棵大榕树围拢的,聚成的一大片树荫,大大小小一群孩子在里面窜进窜出。淑瑛披着件芥末黄的旧袍子正站着和人说话,看见云澜,远远向她招手。
“这是黎黎的三舅母,”淑瑛垂着眼皮并不看人,低声的介绍着,同时向对站着的看了一眼,“这是我娘家姐姐。”
“哦,不用接回去住嘛,你看我们这里住的也好、吃的也好,不亏待她的。”那妇人精瘦精瘦的,暗黄皮肤,抬起来的手像这近旁的榕树皮,说话的嗓音很粗,像个男人。
怀承错后几步,正走到云澜身后来,那干瘦的妇人抬眼看了看他。
云澜觉出她那眼睛里的不善来,着意和缓道:“兵荒马乱的,好容易找到我妹妹,想接回去住几日,等她散散心,再送她回来。”
她这么说,淑瑛悄悄抬眸看了云澜一眼。
说着话林子起了风,榕树叶子传来“沙沙”声。“三姑婆,你家被子给风吹走了。”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指着那边高地的空场上叫嚷。